唐晴归队这天，天气很好。

唐晴是一个人回来的，并非队里对她照顾不够，而是她自己跟医生申请了提前出院。

唐昭原本还担心，不同意唐晴回去。可眼见着妹妹每天睁眼之后根本没有一时一刻是在病床上老实修养的，反而一会儿爬楼梯，一会儿俯卧撑，就连挂水的时候，也要推着静点架在住院部的走廊里来回溜达，最后甚至嫌弃医院没有趁手的锻炼器械，要抱着姐姐做深蹲。

天地良心，她唐昭对自家老公无比真心，绝对不是故意对着自家小妹脸红的。

最后，唐昭被唐晴折腾地实在是没了脾气，只能答应让她归队。

唐晴回来的时候，正是上午训练的时间。宿舍楼里安安静静的，她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利落地收拾东西换衣服。对着军容镜，她理了理自己刚剪完的头发，而后扣上了帽子，刚一推开门，就迎面碰上了正伸手准备敲门的人。

唐晴要提前回来这件事，她怕折腾战友来回接送，就没提前跟队里打招呼。按说袁朗应该是不知道的，略作思考，她有些不确定“你……找薛乔？”

“找你。”

唐晴有点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尖“你咋知道我回来了。”

“岗哨。”袁朗言简意赅“怎么不提前跟队里说一声？”

“不想麻烦别人接送呗。”

“我又不是别人。”

唐晴有点开心，又有点不自在，半晌才“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想传达的到底是“知道了”，还是“那又如何”。

袁朗打量着她的神色，脸上显出了两分笑意“菠萝是什么意思？”

袁朗从医院离开那天，唐晴也是被唐昭劝的一时冲动，给他发了那么一条短信。原本她就已经十分后悔自己当时的心血来潮了，却没想到能收到他的回复。

那天，他回道：当然。

眼下，这事儿又被拎出来，唐晴别扭地清了清嗓子“你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还答应地那么痛快。”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我为什么要听假话？”

袁朗往门框上一靠，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经人“假话悦耳啊。”

唐晴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又在咕噜咕噜冒坏水了。她撇了撇嘴，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地咕哝“鬼才信，能有多悦耳。”

袁朗哪还能看不出来她这是什么意思，立刻笑了起来，靠近她，压低声音道“你的代号是苹果，我怎么可能去吃菠萝？”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近，唐晴甚至能感觉到他吹拂到她的面颊的气息。故意压低的声音此时此刻也带上了几分温柔缱绻，惹得唐晴瞬间红了脸。她立刻逃离了这让她过分心跳的范围“你、你……”你了半天，她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也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在气袁朗，逃也似的走开。

袁朗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别提多开心，在她的背后道“你不听真话了吗？”

唐晴觉得自己此时这样实在是丢脸到家了，恨不得立刻就要逃离。可是听着他的话，她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想要知道，真话是什么。

袁朗闲庭信步一般晃到楼道口“其实，我还挺喜欢吃菠萝的。”他故意顿在这里，打量着唐晴的神色。唐晴并不上当，没有任何要生气的迹象，反而产生了几分‘我看你到底想要搞什么鬼’的心态。袁朗逗人未成，也没失望，继续道“但你不想我吃啊，老婆和其他未知事物，孰重孰轻，我还是分得清的。”他弯下腰，迎着她的目光“这就是实话，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唐晴装作不在意地看向一边，半晌才回了句“凑合吧。”

她分明就是很开心的，可偏做出这幅样子，袁朗被她的小傲娇可爱到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晴“气呼呼”地捶了他一拳，嘴里还念叨着“谁是你老婆了，少占我便宜！”气撒完了，她又像是被他的笑容感染，脸上忍不住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一丝破绽被袁朗迅速捕捉到，而后，唐晴便被他拥进了怀中。

他的动作着实猝不及防，唐晴惊了一瞬，身体的肌肉紧紧绷起。

他轻声在她耳边说“欢迎回来。”

唐晴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开始尝试放任自己去信任和依赖。她几不可查地轻叹，而后开了口“袁朗，我没力气了。”

她说“我的能量在这几年里被消耗的差不多了，不像过去那么勇敢，也不再那么敢爱敢恨。现在，我就想要安稳、平和。跟我在一起，你大概会觉得我有点冷漠，日子会显得很无聊，就像……像是水果中的苹果，不像菠萝一样香气扑鼻，酸甜可口，充满刺激和新奇。虽然我觉得有些抱歉，但是，我现在也给不了更多了。”

空气太过安静，安静到唐晴感觉自己听见了“咚咚”的心跳，她此时无力分析和思考，不知道这安静之中的嘈杂到底源自谁的胸腔。她感觉自己似乎与这个世界都隔了一层，莫名的耳鸣让她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梦中的臆想。

“瞎想什么呢！”在耳鸣之中，她听见了他的回答“我都说了，我可以不吃菠萝。以后，只守着苹果。”

话刚说完，袁朗便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环住了。

时至今日，他终于得到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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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训练结束后，唐晴体验了一把众星捧月的待遇，被姑娘们轮番关心，嘘寒问暖了一波。

唐晴鲜少有这种体验，着实有些应接不暇。好在大家折腾了一天，一个个都脏兮兮的，这会儿都急着去洗漱换衣。最后，屋子里只剩下了袁梦和夏至。

“梦梦，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唐晴捧起袁梦的小脸“不过，你这一瘦，显得眼睛更大，更好看了！”

袁梦对着唐晴的脸颊就亲了一口“晴晴你终于回来了，之前都吓死我啦。”

夏至将袁梦从唐晴的身上扯了下来“起开起开，让我给她号个脉。”

袁梦不情不愿地让开，拉着唐晴的另一只手“这下好了，你这个大病号一回来，我就能解放了！你不在的时候都没看到，夏至太可怕了，总是盯着我做这做那，比我哥还絮叨。”

“听说你前段时间还发烧了，都好了吗？”

“嗨，发个烧而已，能有什么大问题？普通人就算不打针吃药，隔一段时间都能自愈，更何况是我堂堂小神婆！”

“还是好好听夏至的话吧，小毛病也不能不放在心上。”

“你个大病号，倒是教训起我这个小病号了。”

夏至松开了唐晴的手“行了你们俩谁也别说谁，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好好养着！”

“晴晴怎么样了啊？”袁梦看着夏至，关心地问道。

夏至刮了下袁梦的鼻尖，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有你这个小神婆、又有我这个大神医，能出什么大问题？”

袁梦得意地昂起了头“那必须的！”

另一边，刚刚清理干净的薛乔从洗漱间里钻了出来，看了眼时间，急忙催道“快快快，六点了，火速冲锋！今天菜单里有红烧肉！”

“肉肉肉！我要吃肉！”袁梦爆发出了惊喜地尖叫。

夏至动作利落，一把将袁梦扛在了肩头往食堂的方向跑，袁梦对此接受良好，甚至振臂高呼，唐晴听着宿舍楼里袁梦发出的呼喊“为了肥瘦相间！为了入口即化！为了肥而不腻！冲啊！”以及随之而来众人的笑声，只觉得暖意直冲心头，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与惬意。

真好，这样的日子真好。

红烧肉，一道南北通吃、男女皆宜的名菜，在A大队的刷新频率其实不算太低。但超高训练量带来的热量缺口让每一个老A都对这道高热量佳肴百吃不厌，如饥似渴。每次听到有红烧肉，都能将大家的干饭积极性拉到最高。等唐晴进入食堂的时候，大伙基本都已经开动了。

炊事班的大师傅一早就听说唐晴出任务受伤的事情了，一见人回来，非常大方地给她打了满满三大勺肉，还贴心地在米饭上浇了一勺肉汁“多吃点，好好补补！”

唐晴笑眯了眼睛，对大师傅道了谢，高高兴兴地端着餐盘去找姐妹们。她这边餐盘刚放下，就听到了袁梦艳羡的惊呼“好多肉啊！大师傅好偏心，给你的肉都有我的两倍了！”

唐晴被她这幅小馋猫的样子逗笑，将餐盘往中间推了推“我吃不完，分你点。”

袁梦刚要伸手，就被夏至敲了一下脑门“不许抢晴晴的！”

袁梦心虚地收回了手“本来也就想蹭一块来着……”

夏至笑睨她一眼，将自己餐盘里的肉舀出一勺放进了她的餐盘里“乖，这是奖励！”

袁梦立刻重新绽开笑容。

唐晴的眼睛在她们两个中间打转，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神经质，莫名地，她觉得这两个人看起来越来越像妈妈和女儿了……她原本还想着打趣两句，却不料，三多和成才端着餐盘凑了过来。

“小晴，你咋提前回来了！伤都养好了吗？”成才认真地打量着唐晴，上上下下看了两圈，没看出来什么异常，才坐在了唐晴的旁边。

“早就没事了，再在医院里躺下去，人就躺废了。”唐晴将餐盘推到了中间“你们俩来的正好，一起帮我分担一点，我吃不完。”

许三多跟成才完全没有客气，对着唐晴的餐盘开始下筷子。

“哇，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真不客气啊！”袁梦对这两个大男人的行为“叹为观止”，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因为他们两人动作娴熟地将百叶结和偏肥的肉夹走，又将自己餐盘里的瘦肉挑出来放进了唐晴的餐盘。

袁梦“……”她是小丑。

唐晴看着他俩的动作，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在下榕树的那些年，他们也曾这样在同一张餐桌上吃红烧肉。唐晴其实很挑食，不爱吃的东西能列出一长串，但在唐老太太面前，她却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挑食是不对的，她要做奶奶眼中的乖孩子。那个时候，为了能少吃几口青椒，她总是想叫成才和三多一起到家里吃饭，因为三多和成才会趁着唐老太太不注意，将她碗里的青椒夹走，把她爱吃的鸡蛋和肉夹进她的碗里。

“难怪晴晴当初借钱也要逃回下榕树，你们这俩发小是真不错啊！”

成才有些诧异地看向唐晴“借钱？”

回想起高中那段时间，唐晴甚至觉得恍如隔世。当初那样的委屈、那样的恨意、那样的执拗，如今回头再看，好像都变得有些无足轻重了。她甚至对那段过往都懒得说起，就好像那些日子，与其他日子没有任何不同，只是人生数万日月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分子。可眼下，见成才和许三多都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她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对着他们摇了摇头“那都是你们参军之后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就别提了。”

成才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失落。他与唐晴、三多年幼时曾亲密无间，没有秘密。他也一直相信他们之间的情谊没有发生变化，可现在，他忽然窥得她人生之中他未曾参与的一角，才终于意识到，其实他们都已经从小小的下榕树走了出来，也已经走了好远好远。

眼前，一只手摆了摆，又摆了摆。成才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事情想的出神了。他对唐晴露出了一个笑，将已经“除去糟粕，只余精华”的餐盘推回到唐晴面前“吃吧，多吃点。”

“成才哥，我从进了队，就听大伙说你狙击特别特别厉害，我也好些日子没好好训练了，最近要补的课不要太多。趁这个机会，给传授传授经验呗？”

“没他们说的那么厉害……”成才有些羞赧，脸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看得唐晴直乐，转头看向许三多道“三多，你看他，跟咱俩还装上了！”

许三多在边上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还乐呢！跟你讲啊，你也逃不掉，你们两个，都得帮我才行！”

“我……我也不会什么，帮不上你什么忙，要不我就陪你练吧！”

唐晴看向许三多“能陪我一起，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虽说这会儿是唐晴主动提起的训练的事儿，可她原也没要跟个周扒皮似的，大晚上的还要揪着人家三多和成才陪她加练。可她没想，但这俩发小倒是执行力惊人，刚从食堂出来，她就被这俩人揪到了训练场上。

一个小时后，终于倒出时间去吃口饭的袁朗刚从楼里出来，就看到了在训练场上的唐晴。然而……

谁能告诉她，为啥他女朋友训练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两个野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