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最终也没有被送走,当闫驰半夜醒来时陈誉已经不在身边,他急匆匆的出来,陈誉正把它托在掌心喂它喝奶。
它那么小,那么脆弱,稍微用点力气就要能掐断它的脖子。
闫驰下楼,在他身上披了一件薄毯。
“你喜欢它吗?”
陈誉的声音有些嘶哑,眼尾还带着一抹潮红。
闫驰伸出手,在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摸了摸:“喜欢。”
陈誉握住他的手,让他把掌心摊开,然后把那软绵绵热烘烘的小东西放在他的掌心。
“你得对它负责,像对我一样。”
小猫伸出舌头在他掌心舔了一口,闫驰忍着鸡皮疙瘩说:“好的。”
他僵硬着身子把猫放到沙发上,拽了一块昂贵的搭毯帮它盖上,又用抱枕搭了个简易的猫窝,然后他珍而重之的把陈誉抱了起来,抬腿往楼上走。
“这两天我都不敢折腾你,你还半夜跑下来喂猫!”他颠了颠怀里的人咕哝着说:“瘦成这样……刚才肚皮上都看能到形状了……”
陈誉笑了一下,环住他的脖子:“那不是我的问题,是你天赋异禀。”
闫驰紧了紧牙关:“该死的病期反应,我要检查你最近是不是在按时吃药!”
陈誉慵懒的缩在他怀里,不怕死的增砖添瓦:“你最好仔仔细细的查一查,里里外外,好好的……查一查。”
二月初的时候,陈誉的演出的消息开始陆陆续续的放出来,陈誉开始外出,去场地确认演出细节,细致到没一个机位,每一束灯光。
闫驰肩头扛着两座大山,一座是全公司的生计,一座是爱人的翱翔,他的黑眼圈已经要垂到肚皮上了,于秘书每次看见他都人不禁要怀疑老板是不是被妖精吸光了阳气。
有人拿了一件军绿色的大衣盖在闫驰身上,他从观众席上醒来,迷迷糊糊的睁了一下眼,第一时间去寻找陈誉的身影,他还在忙碌,神采奕奕,不知疲倦。
“您怎么还没走?”闫驰又把衣服脱了下来,披在李老师肩上。
李老师的白发松松的垂在后脑上,不似以往那样一丝不苟。
“他的状态很好。”李老师说,遥遥的盯着舞台上的人,“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参与一场演出的制作,他在燃烧。”
“我只能全力支持他。”闫驰说。
一束灯光从他们头顶闪过,闫驰闭了闭眼,没看到李老师的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沉重。
“你要照顾好他。”李老师说。
“当然,”闫驰伸了个懒腰,招手把远处的汉子叫了过来:“我先让人送您回去,放心吧。”
李老师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闫驰掏出手机,把那条心理医生发过来的短信又找出来看了几遍:[我不认为他现在可以做这样的大型演出,他根本就还没有痊愈,这样太危险了,你们最好停下来!]
闫驰把手机揣进口袋,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但已经没有办法停下来了。
这段时期的陈誉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陈誉从来不是一个大张大合的人,他的情绪总是平稳的令人发指,除了在床笫间。
他似乎把所有的情绪都用那样的方式发泄给闫驰一人,他喜欢把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即便疲惫到极点,也要在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下楼,喂猫。
闫驰每天都在极度的割裂感中挣扎,可他总是想尽办法让他沉沦。
腊月底的时候,他们回了一趟刚刚装修好的庄园别墅,闫驰像之前那样,牵着他的手走遍家里的每个角落,他说他们会在哪里游泳,会在哪里种花,最后他们上楼,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
“这些都是我追你的证据。”闫驰说着把盒子打开,里面是满满的门票和入场券,新新旧旧,颜色各异形状不一,从最初的硬纸片变成后来金光灿灿的金属薄片,有的已经卷边和掉色,有的还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陈誉睁大了眼睛,尽管在医院的时候就听闫驰说过,可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震惊。
他捡起最朴实的那一张来看,闫驰抱着盒子凑近:“我瞧瞧……这是杭州那次,我当时逃课坐绿皮火车去的,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走了一天一夜都敢没合眼,生怕坐过了。”
陈誉着看上面的日期说:“是我们掉进冰窟那一年?”
闫驰想了想:“对,那年我们仨啃了一个月馒头才凑够一张门票。”
陈誉说:“我那时候刚生过病,状态有点不太好。”
闫驰摇头:“没有,那次你穿了一件水墨蓝晕染的轻纱束腰舞服,摇头摆尾的像条小金鱼,特别可爱。”
陈誉笑了一下,拿出另外一张卡片,花团锦簇的,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这是广州那次,你戴了花环,吊在绳上满场飞,像个花仙子,等一下我找找……”闫驰抱着盒子坐在地上,边说边在盒子里翻,没一会儿竟然真的从下面找出了两朵轻飘飘的绢布花,那两朵花还像当初一样艳丽,只是好像被人踩过,有几处怎么也扶不平的折痕。
“散场后我找了很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那时离得远,结束后挤了半天才到舞台边上,比清洁工只快了零点零一秒。
陈誉也坐在地上,与他肩挨着肩腿贴着腿,他接过那两朵花,想起腰上突然松开的锁扣,他只能借着动作把迅速的绳子缠在手腕上,原来当时掉了两朵花。
“还有这个,可厉害了!”闫驰挑出一张银色的丝线卡:“我第一次做飞机,第一次出国,落地就被偷了行李,还好入场券随身放着,不然我会是你第一个气死在异国他乡的粉丝。”
陈誉看了看日期和主题,想起来那次打在膝盖上的封闭针。
“那次的奖杯很丑,像鸡。”陈誉说。
闫驰点头:“那次的演出服也很丑,像珊瑚精。”
陈誉忍不住笑出声,说:“听说那件衣服后来被一个奇怪的富商收藏了,品味真的很奇特。”
闫驰说:“是我。”
陈誉惊讶的看他,闫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穷人乍富,心灵空虚,体谅一下。”
然后他们一起去看了那件珊瑚成精的衣服,时隔多年仍然十分抓人眼球,橘黄橘黄的,贴满了碎钻,在整个房间熠熠生辉。
“买了这么多?”陈誉惊讶的看着满屋的模特,都是他穿过的舞服和戴过的饰品。
他在一套白色云团前驻足,模特颈上带着一条皮革嵌珍珠的项圈,他到现在还能记起这套首饰的触感,牛皮项圈的皮质比地下室那些细腻柔软,上面了缀着着冰凉的金属搭扣,珍珠链条看上去颗颗圆润饱满,温润的就像清晨的露珠,连光晕都是那样的柔和。
它与陈誉的完全契合,华美,精致,昂贵。
陈誉伸手把下面的吊坠捏起来看,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底部坠着一颗银色的金属铃铛。
“这个更丑,像枷锁一样。”陈誉说。
闫驰走过去,轻轻把他拥进怀里:“我以前只想离你更近一些,不知道这半辈子竟然收藏了一屋子垃圾。”
“等忙完了这件事,我们把它们捐出去,好不好?”
“好。”陈誉把脸埋在他胸前轻轻闭上眼睛,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些禁锢了自己半生的东西。
腊月二十九,旧年的最后一天,闫驰包硬币时搓破了饺子皮,被张小花罚去贴春联,张士霄把闫欣欣扛在肩膀上指挥,因为危险系数太高喜提舅妈两道沾着白面渣的擀面杖。
陈誉紧张的捏着饺子皮,手心都在冒汗。
张小花把煮好的饺子捞出来一碗,领着他上了二楼。
那是当时他堵过闫驰的房间,他那时心怀叵测,没看到桌子上那张黑白照片。
她的眉眼与闫驰如出一辙,少了些流里流气的浪荡气,也许与身上那身警服有关。
“这是欣欣的妈,闫驰他姐姐,你认得吧。”
“认得。”陈誉说。
“闫驰以前……不学好,你看外边跟着他那些人也能猜到,前几年有他姐看着他才没走上吃枪子儿的路,这两年稍微像点样子了,以后你……看好他。”张小花没看陈誉的眼睛,她把饺子放在桌子上,来来回回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灰,或是挪挪本来就不碍事的花瓶。
那些鲜花是今天早上才插进去的,陈誉在闫驰的车里见到过。
“我……”陈誉说不出什么话,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
张小花吸了吸鼻子,说:“他听你的,我知道。”
陈誉塌下紧绷的肩膀,走过去把换下来的糕点端下来,他认认真真的看着照片里的人,她们似乎又不那么像了,闫驰没有那样的英气,他总是歪歪斜斜的,看向自己的目光里也总是带着笑意。
“好,”陈誉说,“我保证,他会安稳的过完余生。”
晚饭摆在小卖铺里,饭桌就是柜台前面的那张麻将桌,大海一个人占了一整面,大马金刀的不像要喝酒,像要干仗,闫欣欣坐在闫驰腿上,拿仙女棒往他身上戳。
“你老捅我干什么?”大海粗声粗气的问,闫欣欣说:“点火儿,我舅舅说你快着起来了。”
闫驰继续在她耳朵边上怂恿:“你大海舅舅本身就是个炮仗,你再捅两下,看他炸不炸!”
大海被他毫不避讳的做派气的想拍桌子,一抬眼跟闫驰弯弯的眼睛对上视线,沉默了两秒后两人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闫驰端起酒杯:“来吧炮仗,祝你新年快乐!”
两个玻璃杯碰在一起,酒香四溢。
“新年快乐。”大海仰头,将半杯白酒一饮而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