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的名字很不好吗?”
男孩微微嘟嘴,双手环抱着一个水果篮跟在老人身侧。
“嗯?当然不会。为什么这么问?”
男孩声音有些委屈,“刚才卖水果的阿姨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荒草,她就说一点都不吉利,让我换个名字。”
老人将手上的东西移到另一侧,腾出一只手温和地抚摸男孩的头。
“不要这么想,小荒草,爷爷很喜欢这个名字。”
“野草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它们会在每一处地方生长。”
老人的声音悠长,像是来自远古的歌谣。
“所以正因为你的名字,无论我看向哪一处方向时,都会想起荒草,我亲爱的孩子。”
“小荒草,你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不是吗?”
男孩认真地点头。
老人皱纹深深的脸上又笑了笑,“那就够了,小荒草。”
“因为你的名字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无论去哪,爷爷都能认出你。”
……
符戈将荒草半揽在怀里以免他再次碰到伤口,随后赶忙给吕文池打去电话。
“他发烧了,39度。”符戈一手拿着测温枪说。“而且后背受了一道伤。”
吕文池刚接起电话时还带着没睡醒的鼻音,听到符戈的话瞬间精神起来。
“啊?我这就过来!”
等待吕文池刚来的途中,符戈先给荒草敷上了湿毛巾,又擦拭着他背上的血渍,一盆清水瞬间化作红色。期间荒草醒来过一趟,发现自己躺在符戈怀里,就又闭上眼睡去了。
吕文池快马加鞭过来后,发现荒草其实只是受了凉。他松了一口气后给荒草开药顺带处理他背上的伤口。
因为疼痛荒草又一次醒了过来,他双手用力抓在了符戈肩上。
见荒草睁了眼,吕文池就问他。
“荒草,你怎么会着凉啊?”
荒草声音闷闷的,“在浴缸里睡着了。”
“啊?”吕文池似乎没想到有人真会在浴缸里睡着,又问道:“那这伤怎么来的啊?这么长一道很严重啊。”
荒草也不清楚为什么一觉醒来自己就背痛的不行。
“唔,不知道。”
符戈一手抱住荒草,另一手帮吕文池拉起荒草的衣服,出口解释,“应该是剃须刀片,我今早在卫生间看见上面有血。”
荒草脑袋自然地抵在符戈肩上,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靠在符戈怀里,但这不是重点,他回想起凌晨自己出浴缸的时候似乎摔了一跤,原来底下还有个刀片吗,怪不得他当时觉得和平常摔伤的痛感不太一样。
替荒草处理完后,吕文池提醒荒草伤口不要碰水就先离开了。
“饿了么?”
吕文池走后,符戈拿出纸巾擦着荒草额前闷出来的细汗。
“有一点。”
荒草下巴靠在符戈的脖颈处,在浴缸里躺了一夜让他身体有些发倦,他就这样挂在了符戈的身上,反正符戈也不在意。
“那我去做饭。”符戈说着,身子倒也没动,维持着身形替荒草擦拭起蹭到的药膏。
荒草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跑到浴缸里去,大脑却又有些混沌,一会反倒冒出一句。
“想吃番茄炒蛋。”
“好。”
符戈起身后荒草也跟着下床,结果刚牵扯到伤口立马就呼了一口气,头也是一阵晕乎,又趴下来在床上等着。
生病之后荒草的胃口也下降了不少,虽然符戈做的番茄炒蛋很美味,但他并没有吃很多。吃完药后符戈又用手给他测了□□温,荒草抬头看他时,符戈突然从身后拿出几个甜品蛋糕。
“上次廖承言带来的水果蛋糕你还没吃。”他说。
符戈不提醒荒草差点就要忘记这回事了,冰箱里放的东西实在太多,他总是忘了都有什么了。
蛋糕一个只有半巴掌大,小巧可爱,上面是一层淡淡的果酱,荒草拿勺子轻松舀下一口,松软可口,中间的巧克力果仁夹心清脆香醇,下一层是奶油水果夹心,入口口感丰富。
荒草又一次被美食俘获,他知道为什么廖承言说钟灵很喜欢这种小蛋糕了,巧克力的浓郁与清甜水果完美融合,甜而不腻。荒草又舀了一口递向符戈,用眼神示意他这些小蛋糕真的很美味。
符戈就着他的手俯身尝了一口。
“嗯,很好吃。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多买些。”
荒草赞同地点头,解决完一个小蛋糕后他又恢复了些精气神,虽然还是有些头发晕。
他在家中休息时,咖啡店那边卫泽也因为有事停业了一个星期,荒草也因此连家门也不用走出。
荒草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符戈问起荒草怎么夜里突然起来泡澡,荒草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热就去泡澡了,至于为什么不开空调反倒去冲凉,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想法。
“下次要小心点。”符戈站着摸了一把坐在沙发上的荒草的脑袋。
仰望视角的符戈显得更高了些,荒草看着看着,突然说:“你好像一个人……”
这样的视角似乎让他回想起了一个身影,可那是谁他却不记得了。
“嗯?”
荒草努力回想一阵不过还是失败了,或许让符戈多摸几次自己的头就能激起回忆?
于是荒草重新抬头看向符戈。
“你能再摸一下吗?”
符戈一时愣住 ,不过还是如他所愿在荒草头上轻揉几下。
可惜这回倒是没有第一次那样的既视感。
下午两人都没有事,符戈就找了一部电影,制作应该是在很久以前了,画质稍显模糊,但是质量很高,荒草头抵在抱枕上看得津津有味。
两小时后,电影结束。
符戈本想问荒草要不要换一部,侧身望去才发现他半张脸埋在抱枕里,已经沉沉睡去。符戈拨弄了一下对方的刘海,似乎他最近有些嗜睡。
将电视音量调小,他随机放起了一部纪录片。
毛茸茸的企鹅幼崽倚在父母身边,就像身侧的青年一样,符戈单手撑住脸,弯了弯嘴角。
吕文池给的药是早晚换一次,临近入睡前,符戈过来帮荒草上药。
为了方便符戈动作,荒草干脆半脱上衣后直接趴在床上。
白天处理伤口的是吕文池,符戈看得不是很清晰,如今更直观地看,那道伤口比白天还要更深些,甚至刮去了一些血肉。
符戈眼神深邃起来,抹药的动作很轻柔,但尽管如此还是能听到荒草小声的呼气声。
终于仔细处理好荒草的伤口后,符戈将药罐密封好,因为是半流体的药膏,所以上药途中难免滴落了一些。符戈顺手拿了桌边的矿泉水,准备沾湿纸巾来擦拭。
而躺在床上的荒草以为符戈已经上好药出去了,翻过身要穿好衣服,却一脚勾在了符戈的腿上。
符戈原本正拧着矿泉水瓶盖,也没注意到荒草突然伸过来的脚,一下子被绊倒在床。
担心压到荒草的伤口,符戈立马双手按在床上,稳稳撑在荒草上方,但那杯刚打开的矿泉水瓶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均匀撒在了整张床上,甚至有些落到了荒草手上。
荒草瞥向那个水已经撒光,在床上缓慢转了几圈的塑料水瓶,有些茫然地眨巴着眼。
“对不起。”荒草说,如果没有他的突来一脚,一切还是几分钟前正常的样子。
“唔,没事,你没伤到吧。”符戈问,重新站回原位。
荒草摇摇头。现在难办的是符戈的床,他们试着将床笠扯下来,但不幸的是符戈拿的恰好是大号矿泉水,而他的床又是软床垫,清水比他们速度更快地渗了进去。
荒草一按发现还能按出些水来,更感愧疚了。
这床怎么看都睡不了了,荒草试着拿纸巾吸水时想。
“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荒草满怀歉意地说。
符戈原想说没关系,他也可以打地铺,但是看见荒草充满内疚的眼神,话到嘴边又突然一变。
“好。”
两人躺在了荒草的床上,或许第一次他还有些不适应,但如今在符戈身边荒草已经十分坦然了,因为不能压着伤口,他以侧身的姿势躺着。
“晚安。”他朝符戈说。
“晚安。”
荒草一手支在耳后,渐渐被睡意包裹。
这次会梦到过去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这样想到。
睡梦中,荒草恍惚觉得有人在摸他的头,但是那力道和动作与符戈不一样,更慢也更轻,像是一个老人。
朦胧不清的黑色光影中,荒草好像又看见了一个老人和小孩的身影。他们坐在一片星空下,夜晚的草原上都是清凉的风。老人声音悠长温和,正在讲述着数百年前月下之人著写的童趣故事。
“小鹿对着天真的兔子说:‘如果你想找到真正的宝石的话,就要跨过一条长河,等到高山上的钟塔敲响第三声后,月光会照射在一口井中,而井底下,就会藏着宝石。’”
“兔子开心地离开了,在夜晚来临时,乌黑的眼睛注视着遥远的灯塔,在听到沉重悠扬的第三声钟声传来时,兔子赶忙寻找月光倾泻下的井……”
男孩打着哈欠,又对故事情节好奇极了,抹去眼角的眼泪后忍着睡意继续听老人讲着故事。
荒草就站在他们身后,看着男孩双手托着下巴,趴在地上折着草根,而老人坐在摇椅上,大腿上摊开一本图画书。
难道这就是教授他的那位老人吗?荒草看见眼前的情景连忙迎上去。
可当他靠近时,摇椅上的老人却像破碎的相片一样在他眼前消散。
只剩那个男孩孤零零在草地上,他看见老人消失后有些慌乱,左顾右盼着,望见了赶来的荒草。
“先生,您看见我的爷爷了吗?”男孩有双明亮的大眼,焦急地问他。
“他,忽然不见了。”
荒草不知道如何解释刚才见到得到一幕。
男孩以为他的爷爷是去了其他的地方,对着荒草说了声谢谢后,向着荒草身后的方向跑去。
荒草回头试着拉住男孩,但下一秒他也在自己的面前消失了,只剩一阵风从他面前吹过。
荒草又醒来了,面前是同样漆黑的夜色,但人却不是相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