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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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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逐渐将山头隐没,唯独半山腰处的俞家庄园免于昼夜更替。

许平安笔直地站在俞家大门前,她面上不动声色,乌黑的瞳孔却在扫过陌生的欧式建筑时微微震颤了几下。

一阵晚风袭来,带起女孩校服上的薰衣草洗衣液气味,宽大又老旧的校服紧紧地贴在她嶙峋的脊背上。站在一旁的女管家见状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又换上讨好的笑容。

女孩敏锐地捕捉到了管家脸上神态的变化,她心底生出了几分不适,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以前的旧日子其实也不赖。

她从出生以来就蜗居在密集的老式居民楼,身上刻着老城区的烙印,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不是因为陈儒艺,她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踏进俞家?

身旁的女管家默默地退到一旁,她收回打量的视线,礼貌又恭敬地提醒道:“小姐,时候不早了。外面风凉,您还是请进吧。”

许平安微微颔首,随即迈开步伐沿着台阶拾级而上。临进大门前,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周六天光未亮,商务区陷入了短暂的休眠。陈儒艺失神地望着窗外,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她做了一个恶梦,梦中的“陈儒艺”并没有幸运地晕倒在安平科技公司门口,而是拖着肥胖的身躯回到了出租屋。狭窄的巷子里挤满了追债的人,房东曹姐只好一脸愧疚地将她推了出去,梦境至此戛然而止。

醒来时,枕巾早已被冷汗浸透。她伸手从床头柜摸出手机,给网球教练发去一条请假消息,随即又仰面躺回床上,陷入漫无边际的沉思。

重生归来已近两月,刚开始回来那几天,她还会整晚失眠。当她接受了重生这个事实后,她似乎过于沉溺于学生的身份,竟将前世的种种渐渐抛诸脑后,仿佛那段过往只是场遥远的梦。

命运的齿轮冷酷无情,从不无端施以恩泽,却能在毫无预兆时,残忍地夺走它想戏弄之人所有的珍贵。

前世的失败就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她心头最深的地方。每当她要彻底忘却时,又跳出来提醒她不要就此懈怠。

她知道自己的成长是踩在父母铺垫的红毯上,无论是物质上的依靠,或是精神上的寄托,她都从未曾真正独立过。

如果想要真正拥有安身立命的资本,那必须要依靠自己强大起来,而不是任由父母随意摆布。她翻了个身,从枕边掏出手机,又点开一个多月前下载好的证券软件。

由于尚未满十八岁,刚重生回来时陈儒艺给母亲打去了电话:“妈,我能拜托你给我开个证券账户吗?”

她记得母亲还打趣道:“艺艺什么时候关注起金融方面的东西了,是钱不够用了吗?”

听到孙艺佳漫不经心的语气,她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被保护得太好了。直到昨天母亲突然登门她才警醒,重活一世难道还要再次踏上一条不归路吗?

她依稀记得未来热门的行业方向,一个是人工智能领域,代表公司是安平科技,由力真实业集团注资。想到安平科技,陈儒艺握着手机的指节不自觉地松了松。

半个月前父母曾在饭桌上提起力真,他们只知力真实业是电器领域的头部,却不知力真集团提前布局了人工智能板块。他们只道当家人俞老太太有个流落在外的外孙女,却不知老太太的眼光有多毒辣。

原本籍籍无名的安平科技,最后由于力真实业的大笔注资,摇身成为了实至名归的独角兽公司。又经过短短几年的发展,跃身成为人工智能领域的第一名。

她又想起台阶前抱住自己的红裙女人,那人还在病床前握着她的手低语。安平科技——许平安,会是你吗?

她摇了摇头,瞬间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驱逐出脑海。记忆中安平科技的许平安身形很高,她身高一米七五,对方看起来应该是一米七左右。

另一个知名领域是清洁能源,代表公司是顾尚能源。作为前建筑系学生,能源公司自然是少不了打交道。许多南大的同学毕业后都纷纷输送到了顾尚能源,这家公司出了名的惜才,据说这个公司还会给优秀的毕业生分房。

2016年,许多公司的股价位于谷底,许多股民爆仓出局,股东套现离场,这是极佳的抄底时机。她将卡中的两千万转入了证券账户,其中一千万购入顾尚能源,不料这一买竟然成为了散户榜单第一名。

五年后,随着股价不断攀升,前十大股东套现出局,她的持仓竟挤进了前十大股东的行列。那时她出席股东大会,顾盼站在她身侧笑着说道:“第一次你在巷子里救了我命,第二次你救了我们家,这辈子我真不知怎么感谢你了。”

另外的一千万她分批次购入银行与通讯建设,就算哪天不依靠父母生活,也能依赖股息生活得很好。做完这些,她长长地吐了口气。窗外天色已亮,她起身换了套干净的床单,进浴室里冲了个澡。

将脏衣物和床单丢进洗衣机后,她开始坐在阳台上放空。这具身体只有十七岁,本应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但她却怎么也回不到十七岁时的心态。

正当她准备将思绪发散到别处时,肚子突然响起一阵咕噜声。她起身踱步到厨房,将冰箱中的吞拿鱼三明治取出后用微波炉加热了几十秒,又随手倒了杯鲜牛奶。吃早餐时,她一边放着凤凰财经频道,一边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抉择。

未来建筑行业的没落,意味着她的人生会被完全改写。如果选择不同的大学、不同的专业,是否侧面逆转了父母未来的局面?她暗自做了个决定,一个直到她背着行李去新大学报道时父母才知道的决定。

周一清晨,陈儒艺将两份打包好的陈村粉装进背包,慢悠悠地朝着学校方向骑去。将自行车推进车棚锁好后,她下意识地朝周围扫视了一圈,空的。她定睛再看,许平安的车呢?

每日清晨的校园,一部墨绿色的小单车总是静静地停在车棚的一角,每当陈儒艺锁好车后都会朝小单车望一眼,这仿佛是她与单车的默契。

教室后门,每当陈儒艺站在门口朝班里望去时——空荡的教室中永远有个人会先于她一步赶到班里,那道白得反光的瘦削背影总是安静地趴在课桌上。

她每次都会蹑手蹑脚地从许平安身旁经过,路过时还能隐约嗅到清新的薰衣草香。对方如墨的长发总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只有早读铃声响起时,她才会将头发束成马尾。

可是今天这些都没有,车棚里只有几部陌生的单车,班级里一眼望去连个鬼影都看不到。陈儒艺心头微微一动,却没多想。她将一份陈村粉塞进女孩课桌的柜桶,又习惯性地放轻步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打开模拟题练习册,熟练地刷起题目。做了几道题后,她身上像是针扎般坐立难安。“怎么还没来呢?”少女不知道第几次喃喃自语了,手上的笔还停在第一页的选择题页面上。

又过了几分钟,李想顶着一头大汗冲了进来,嘴里还振振有词道:“从今天起我要好好学习了,今天我是第二个到班里的人!”说完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艺姐,怎么是你啊?”

“怎么,我到了你不满意啊?”陈儒艺佯装生气地望着李想,片刻后又露出原形,两人笑成一团。

“不是这个意思,哎呀,就是许平安呢?这个点她该到学校了,我还说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呢。”自从上次看到许平安对同桌的态度,李想只好将那份对许平安的爱慕深藏在心底。

“平安,你来了!”陈儒艺欣喜地望着门外,仿佛人已经到了跟前。

李想赶忙转身:“咦,哪呢?”

“你心里吧,还哪呢。”陈儒艺头也不抬地扎进习题册中,李想的心思昭然若揭,是个人都能看穿。看到李想一脸急切的样子,她心底里突然有些烦躁,这种陌生的感觉是她生活了二十五年从未有过的。

“你说许平安不会在路上遇到点什么吧……”李想一脸担忧地戳着手里的煎饼,两边腮帮子鼓鼓的,一时间竟咽不下去。

“平安好着呢,你不要在这里瞎说。”陈儒艺越听越烦,索性跑到班门口站着。她装作无所事事地张望着四周,实际上眼睛却一动不动地望着一楼台阶的入口处。

高三年级的人陆陆续续地经过,大家都一脸好奇地望着陈儒艺。她友好地朝投来目光的人微笑,收到笑容的男男女女们捂着脸走开了。

又过了一阵,台阶处挤满了赶时间上学的人。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陈儒艺一眼便从人群中望见了那道瘦小的身影——女孩身上依旧背着硕大的书包,平时从容不迫的脸上此刻却显得有几分狼狈。乌黑的长发被束在一个小小的发圈中,苍白的脸蛋因为跑动而透出几分血色。

陈儒艺出神地望着女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转身回到了教室,从书包中掏出另一份陈村粉。

“艺姐,你现在才吃早餐啊?”李想好奇地凑了过来,他见陈儒艺来了这么久,还以为对方早已经吃完了早餐。

“我昨晚吃多了,刚站在门口消食。”陈儒艺淡淡地说到,嘴里却在快速地咀嚼食物。

“平安,你来了。”陈儒艺呆呆地望着姗姗来迟的女孩,对方刚才径直走过,好像没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

许平安转身望向陈儒艺,她眼神中的波澜还没来得及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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