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个子男人审讯很有办法,身手好的离谱,也足够聪明,就是不喜欢派林叫他恩斯特,只说叫利威尔就好。
派林没多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癖好,或许利威尔喜欢被别人亲切地称呼名字。他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那张无欲无求的冷漠脸,嗯……
好违和。
出于良心,派林还是提醒了他,给了那对恩斯特兄妹退出的机会:“你知道这件事的危险程度吧,我们和你的往来仅限于生意,至于什么更深度的合作,别想了。如果你想退出,现在我不会拦你。”
利威尔却很平静,似乎早就预料。他说的是:“呵,知道危险又怎么样,要只是靠安安稳稳,早饿死了。我们这是在交易,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就你们这蠢猪一样的水平,想要深度合作,也得看我是不是瞧得上。”
派林看着利威尔,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怀疑利威尔是哪里的混混从良了,因为他讲起话来实在是太粗劣了。
和他一起的女人倒是会说几句体面话。不过如果那个女人在的话,佣金估计也谈不到2艾尔。
派林对别人的脸色没什么概念,他还是喜欢和利威尔这种,直白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打交道。
合作是自己提的,有人肯帮忙,派林应该高兴的。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将别人卷进来了,只说了句:“嗯,那就好。”
他将一张钞票推给利威尔,“这是1艾尔,是定金。”
利威尔接过钞票简单看了几眼,便揣到了兜里。或许是天性的敏感,察觉到了派林变得消沉的情绪。
利威尔说:“别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你们也别想太多。如果这是一件能看得见曙光的事情,付出了代价,回头再看的时候,至少不会后悔。”
派林想,他一定是记错了……
他当时想的是,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目的、利益来,自己也不用内疚了。
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发现那个小混混是在安慰他。
派林现在脑子无比清醒。
街头多出一个流浪汉,对谁有好处吗?派林走在暴雨中,在心里细细地嚼这句话,突然有了答案。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街头多出一个流浪汉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愿意付出这个代价,他不会后悔。
他希望那些恶徒的杀戮,结束在林泽城中,不要再有像他朋友那样的无辜平民被杀害。
现在,至少他明白自己为了什么做这件事,至少他清楚自己为什么明明应该当冷漠的旁观者,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这场危险的政治风暴中。
这是一场充满曙光和希望的战斗。就像清理伤口一样,只有揭开伤疤,才能清除深藏其中的腐烂之物,过程虽然痛苦,但也离愈合不远了。
看着那栋明亮的豪华公寓在视线里消失,派林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再也融不进这里了,可是他大概会一直在这里,以后也不会离开吧。
*
这个暴雨夜注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
林泽城西部郊区,一座长方形塔状的废弃酿酒厂,高耸的烟囱伸向天空,被暴雨打得发出沉闷的呻吟。本应空荡的厂房中却灯火通明,充斥着男人的吵闹叫骂声。
棕发青年眼睛圆圆,显得亲切无害,左手上缠着一圈绷带,穿过破败的门廊,沿着陈旧的楼梯走上二楼房间,刚推门进入,就被人一把拽住。
“沙姆,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我们又要去抢劫詹金斯领主的庄园,这跟之前的计划不一样!”说话的青年与棕发青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右侧脖颈上那一道可怖的烧伤疤痕。
沙姆·埃里克森回头,他有些疲惫:“哥,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必要按照原有的计划去做了。只要能达到目标,我就去做,就是这样。”
阿隆·埃里克森:“那送信又是……”
沙姆明显很不耐烦了:“不是都说过了!这件事由我负责。送出一封信去又能怎么样?一封信多久才能送到?要将勒索信送到德雷斯哈登手里必须要到王都,至少要三天!三天已经够我们筹划了!”
阿隆也有点怒气:“你现在送勒索信只会暴露我们的藏身地点!你以为我们把控住了夜行帮就真的能像杰斯·德尔一样无所顾忌吗!?宪兵对我们不会像对他一样宽容。沙姆·埃里克森,你告诉我,你将夜行帮名字改成“帮助”不是想一辈子当匪徒吗?我们刚恢复自由不到一年,难道你又想念被关在笼子里当狗训的日子了吗?”
沙姆的脸终于沉了下来,脸色难看。二人之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暴雨似要将玻璃窗击碎。阿隆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过冲动,但他紧紧咬住嘴唇,不愿意示弱。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
沙姆无奈地摇了摇头,确保四周无人后,小心地将房门上锁。又拉着哥哥到最里面的房间里。尽量软下口气说:“哥,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些罪犯早就该死,我只是让他们成为我们兄弟的垫脚石,死的有点用处。只要拿到赎金,我们就可以过上富裕的生活。说去抢劫庄园也是为了让他们闭嘴,不然那些杂碎怎么肯乖乖听话。”
他说完这段话,停了几秒才说:“将帮会名字改成‘帮助’,你就当是我任性吧。”
阿隆握住沙姆的手:“你还是抱有期望吗?没有钱她很难活下去......”
沙姆正要开口,忽然门被急促地敲响。他的脸色难看,在打开门的瞬间却挂上了一幅亲切的模样。
门口的人脸色惊慌,尽管暴雨冷风肆虐,竟然满头大汗,不等沙姆开口问,便急切地喊道:“人质...人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