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文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身形挺拔。他手里捏着一杯香槟,笑意温温,与眼前的宾客侃侃而谈。
利威尔同样衣着正式。他表情淡漠地垂手站在埃尔文身边侧,几乎沉默成了埃尔文的一道影子。
眼前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离开,埃尔文从铺满雪白桌布的桌面上取了一杯酒递给他,利威尔伸手接过。接着埃尔文举了举杯,眼神示意他跟上。二人走出宴会厅,站在甲板上,阳光柔软地落在肩头,眼前是灰绿色的湖面,反射着粼粼波光。
“怎么样?还好吗?”埃尔文道。
利威尔皱眉:“嘁、真是个恶心的地方,一屋子白痴。他们说的话一个字都听不懂,就凭他们那可怜的智商自己也不一定懂。”
埃尔文低头轻笑,深红色的液体在酒杯银质内壁中晃动。他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打破原有的观点,接受新东西很难,这让你焦躁不安,利威。放轻松,如果让那些人听见会变得很麻烦。想听真话吗?”
利威尔看了一眼埃尔文。
埃尔文:“政治是很吊诡的东西,有时候你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应该总对别人言听计从吗?这都取决于你是谁,你的身份地位,你想要多少。或许不是,你什么都不想要,对一切都无欲无求。”
“你可以鄙夷他们低劣的道德,但你不能拒绝理解他们想法,因为他们制定了规矩,他们是最懂这个社会的人。”
“好吧,无论如何,每个人都必须这样生活。”利威尔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他试图理解这些恶心的话。就像弗伊说的,他要学习这个世界的规矩,哪怕它看起来屎一样的不堪。
这种感觉虽然讨厌,但是很奇异。
埃尔文笑:“有时,我反而期待逆境,在糟糕的处境中寻找机会,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了。”
利威尔:“我会学习的,别再啰嗦了。”
埃尔文勉强笑了笑,正想离开,让利威尔一个人待会,冷静一下,就听到利威尔说:“你也小心点,埃尔文,你快和那群蠢蛋同流合污了。”
埃尔文有些好笑的苦恼:“如果他们愿意和我同流合污,那再好不过了。”
湖面上湿气很重,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干燥的,似乎沉甸甸地拖着人下坠,这让利威尔很难受。
他轻抿一口酒,感受到酒精渗入血液,骨骼里流淌出一点点暖意。他犹豫着道:“上船的时候,那个男人给你的纸条上写了什么?”
在登上纳亚克力号前,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人匆匆将一张纸条塞给了埃尔文。利威尔本来不想问,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埃尔文的私事,或许是某种隐秘的政治阴谋。
可是埃尔文看完纸条内容之后,眼神闪过一丝异样。虽然只有一瞬间,利威尔还是捕捉到了,他直觉与他有关。
埃尔文偏过头看利威尔,缓缓叹了一口气:“那是韩吉的消息,他们已经到达普吕姆了。”
“那弗伊……”利威尔欲言又止:“他们现在在哪?”
弗伊正追寻杰斯的踪迹,他们来到普吕姆是否意味着杰斯也在附近?
“普吕姆。”埃尔文模糊地回答他的问题,然后反问道:“利威,你知道这次宴会的意义吧?”
利威尔一愣,不悦的情绪一闪而过:“啊,我明白。你强调过很多次了。不过,我的问题跟这场愚蠢的宴会并不冲突。”
埃尔文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现在冲突了,杰斯就在这条船上。他又想到了被“骗”上船的弗伊,有些头疼该怎么应对这场意外。他已经打听到卡洛斯的房间在最顶层,弗伊会在那里吗?
他真有点不太确定。
在这场宴会顺利结束之前,他不能告诉利威尔这件事。
原因是利威尔对杰斯的仇恨,以及对弗伊超出界限的……感情。
“利威。”埃尔文说:“你在兵团应该也没少听说那些传言,说我跟弗伊存在不正当的暧昧关系。可我宁愿刻意疏远她,也不希望别人认为她是靠谁升职的,她本身就有这个能力。我们认识很久了,关系很好,就算以后……”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利威尔不明白埃尔文为什么突然说起弗伊,他并不想听弗伊以前跟埃尔文的美好往事。
“哦,你果然是知道的吧。”利威尔眼神冷淡,瞥向他:“你是想说,为了她好,我也应与她保持距离?埃尔文,我不会让她陷入那样的困境。”
埃尔文只觉得这种目光跟针刺一样,突然心里有种不甘。
埃尔文虽然有想过利威尔会被弗伊身上的某些特质所吸引,她迷人、出色、永远都充满着神秘感,让人捉摸不透。再加上几次意外事件,其实他心知好感的产生也拦不住。可他没想到弗伊对利威尔似乎也有私情。
利威尔看起来是那么沉默而阴郁,埃尔文从来不认为弗伊会喜欢这种性格的男人。
可弗伊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隐瞒着这种感情。
他想起,闲暇时在兵团里大家都聚在一起热闹地交谈。弗伊却挤在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的利威尔身边,胳膊挨在一起,笑着低声跟他说些什么。
还有她不顾自己最珍视的生命,几乎废了半条腿在壁外将利威尔带回来。
还有平时她不经意间投向利威尔的眼神,时刻关注着他的情绪,甚至为此违背他的安排。
还有很多很多……
如今想想,一切一切都这么明显。
人都是有占有欲的。埃尔文私心的希望弗伊不要喜欢任何人,希望自己才是她唯一的牵挂。
陷入感情中的人往往很难保持绝对理性,他们能忍受一切痛苦,甚至牺牲自己只为达成一个错误的结果。
所以埃尔文克制着远离她,沉默地将这种感情收回去。
这种矛盾不停地交错,再加上她无意或刻意暴露出的“不被巨人所渴望”特殊性,对壁外调查的重要意义,弗伊真的在感情上离他越来越远了。
可他内心还是出现了裂缝,胸口掺杂着些复杂的难受,越来越闷。
埃尔文:“其实你应该明白。你们两个人是怎么都不可能有结局的。”
“你觉得什么才是结局?”利威尔将酒杯递到唇边抿了一口,舌尖尝到酒的微甜。
他将目光投向湖面,不远处有两只棕毛水鸭子正扑腾着翅膀,互相追逐:“难道两个人结婚,名字写在一张证书上,死后埋在一起才叫结局吗。现在这样,我也觉得很好。”
埃尔文:“我不觉得你们合适。”
利威尔停顿了几秒,说:“那不重要。”
埃尔文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可说的。”
“这是私事,埃尔文。”利威尔提醒道。意思是:你本来就不该说什么。
埃尔文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话。
两个人静默了一阵。
“听说你很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利威尔突然说。
“别开玩笑了。”
“你喜欢弗伊?”
埃尔文眼神温和又空洞,他可以很准确地知道怎么获得利威尔的好感,可是说出来却像是被烧伤一样痛苦。
“她是名优秀的士兵。”
必要时他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好人,他没停顿多久:“弗伊是我永远的挚友。”
听到这个回答,利威尔转过身面对埃尔文,毫不客气地说:“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利威尔的深邃灰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这句话在他嘴里更像是胜利者的宣言。
埃尔文怔住了,他似乎听到心里有什么尖锐的破碎声响起,从昨晚就一直存在的某种荒谬至极的苦涩情绪,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他突然想通了。
比起爱情、友情,弗伊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无法割舍的象征。
是一种符号,是他的人性。
他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