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十安思虑间,一个樱黄色身影让她的大脑彻底宕机,停止了运转。
飞天仙子小菱从马车中钻了出来。
小菱身上背了个靛蓝色的包袱,耸肩低头,明眼人一看便能看穿她还算镇定的外表下藏着的惶恐。
晏齐不耐烦地道,“我说了都给我出来,难道还要我去请你吗?”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男声就从车下传来,“不,不,这就出来。”
随后,一个白净瘦小的男子从车底下钻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走到小菱身后。
这名男子叫秦生,小菱与他相恋却不得班主允许。
小菱因飞天舞而成名,在邕州各县巡游为飞天班主秦大娘子赚了数不尽的金银,可秦大娘子尤觉不足,竟想将她卖给一个商人。
小菱不甘心受摆布,与秦生商量好后,在今天跳完飞天舞后,就以沐浴更衣为由脱离了班主的监视跳窗逃了。
秦生紧随其后。
他们俩事先观察了今日进入凤来酒楼的马车,发现叶十安和黛石乘坐的马车只有两个女人,就选了她们的车作为逃跑工具。
不过也算他们两个人走背字。
小菱鬼鬼祟祟钻入马车的过程恰巧被看窗外风景的晏齐撞见,他认出了那马车是叶十安家的,就一直守在窗边观察,接着就看到秦生钻到了车底。
在李茂提出将小菱献给李崇瑞时,晏齐将这件事告知了他,他才假意答应李茂先稳住飞天那边,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李崇瑞担心叶十安的安危,才非要上马车。
小菱抬头瞥了眼叶十安又立马低了下去,秀气的眸子因为害怕和羞愧闪着莹莹水光,她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姑娘,我们并无害你之意,只是想借你的马车离开凤来酒楼逃离班主的视线,然后我们就会自行离开的,绝无害人之心。”
秦生见叶十安阴着脸不说话,吓得泪水涟涟,跪下朝李崇瑞、叶十安连连磕头,“公子,姑娘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
叶十安侧眼看向李崇瑞,他正抬头悠闲地看着漫天的晚霞。
笑话,他才不会插手呢。
他之所以让晏齐把马车赶到偏僻少人之地,就是为了可以让叶十安自行抉择。
小菱还穿着表演时的戏服,发髻凌乱,脸颊衣服也沾染上了灰尘,再无那飞天一舞的仙子风采。
叶十安沉默不语,脑中忽地响起师父曾经对她说的话。
“十安,人做事是要经受考验的,凡事皆有两面性。”
“你行善也是一样,有时候要不要行善,该怎么行善,都需要你谨慎裁夺,不能鲁莽行事。”
“尘缘珠于你而言是救命良药,同时,也是困住你的枷锁。”
“你要训练自己的心,让它历人生百态,万物绚烂,世事苍凉,让它强壮、宽广、宽容。”
“然后听凭这一颗心去选择。”
“选择无对错,但不要为了所谓的名利、权利甚至福德影响你的选择。”
“遵从自己的心,不要成为一个只知道赚取福德的器物。”
眼前境况,正如悟净法师所描述的。
如果听凭小菱和秦生遁走,无疑会让他们短暂地快活一会儿,可是之后呢,这两个人真能抗住生活的磨难长久地快乐下去吗?
尤其是小菱,叶十安不希望她受一点苦。
如此漂亮的人儿不是应该拥有同样漂亮闪耀的人生吗?
其实按公序良俗来看,小菱二人私上她的马车,她完全可以将二人押到官府治罪。
至少这样做不会出错。
可真要这样做吗?
叶十安还是想听听小菱的看法。
于是她问,“你真做好离开飞天的准备了吗?”
小菱刚要作答,叶十安就问出了下个问题。
“你考虑好怎么养活自己了吗?”
“假使这个男人靠不住,你也能靠自己活下去吗? ”
叶十安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秦生。
小菱惊怔住了,她以为叶十安会质问自己为何不经过她同意就私自上了马车,或是骂她不知廉耻,竟与男人私奔。
她是孤儿,由秦大娘子养大,虽说秦大娘子从未在吃食衣物上短过她,可她脾气实在是不好。
不只是小菱,戏班里的任何一个人,只要稍不如她的意,她便动辄打骂,罚人不准吃东西。哪怕现在小菱已练成了飞天舞,成了角,却一直被秦大娘子把控着,活在她的威压之下。
小菱早就想好要脱离她的控制,便一直默默地攒钱,希望能将自己的卖身契赎回来。
没想到秦大娘子恶心人的功夫却更胜一筹。
她想起秦大娘子那副为她好的嘴脸,“你能被卖给李大商人,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报,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风风光光的,不比什么都强。”
“大娘我啊,都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