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风领命:“那夫人可要寻一处客栈等待?”
“不,”江浸月掏出一份户牍,微微一笑,“我自有法子入雪里村。你探完周边村子,再暗中潜入雪里村寻我。”
为防万一,她替自己伪造了一份雪里村的户牍,没想到竟真用上了。
阑风为难:“主子吩咐,要我寸步不离夫人左右。”
江浸月板起脸:“你跟他在北境征战多年,没听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
见阑风仍旧沉默,江浸月只好耐着性子哄道:“满村子书生,能有什么危险?我的出身你心里清楚,若真有不妥,我跑便是。何况,咱们兵分两路,才能早日将探得的情报带回去给你家主子。”
阑风拗她不过,只好取出一只细巧的传讯筒递给她。
“夫人若遇危险,打开此筒,发射信号。”
江浸月将其收好,一口饮尽碗中茶:
“走吧。”
一路策马疾行,终于在日落之前见到雪里村。
与路上所见的农耕小村不同,雪里村与其说是村,更像是精致小巧的山中城。
村口两根粗壮的黄杨木柱将写有“雪里”二字的村匾高高擎起。两排齐整的守卫手执铁戈,挺身肃立。
透过大门,一眼可见高大威仪的圣人像拔地而起。一条四骑并驾的主道不是普通土路,而是平整簇新的砂石路。
江浸月翻身下马,径直向村中而去。
“站住!”
守卫厉喝一声。
江浸月笑脸盈盈:“大哥,自己人。”
她将户牍递给守卫。
守卫细细查看,没看出端倪,却还是狐疑道:“怎么从未见过你?”
江浸月轻叹一声:“我自幼流落在外,曾大病一场记忆全无,得养母好心收养才存活至今。前月养母去世,将此户牍交予我,我这才得知自己出身雪里村。落叶归根,我如今无处可去,便寻回籍地,只求有一栖身之地。”
守卫打量她一番,对同伴道:“请吕师前来验看,再去簪花楼把徐仙姑请来。”
江浸月心念电转,竟有人专司验看,莫非这吕师就是伪造户牍之人?徐仙姑又是何人?
一炷香后,当她百无聊赖地看着浑圆的日头彻底沉入山谷,青灰暮色压村,这才等到守卫归来。
守卫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一袭白衣,只看身影颇为俊雅贵气。仔细一瞧,却是披头散发,不修边幅。
江浸月只匆匆瞥了一眼,便被他一把夺过户牍,背过身去验看起来。
“吕师大人,我这户牍不可能有假。”江浸月笑着试探。
吕师全然不理她,只自顾自看了一阵。
“是真的。”
不消片刻,吕师就将户牍丢给守卫,转身走了。
果真是个半吊子,同梁择手下那群司籍署的官一个水平。江浸月觉得有些无趣,将目光转向一旁头戴黑纱幂篱的女子。
“徐仙姑,就是此人。”守卫恭敬道,“无涯祭尚缺人手,不如将她先安排到您那里。”
徐仙姑面貌被遮蔽,声音却如冰泉击玉琮,冷然悦耳:“不明来路的东西,也敢带进村?”
看来是个角色。
江浸月笑道:“徐仙姑此言差矣,我的户牍经吕师验看无误,不算不明来路。我虽对雪里村没有记忆,但生养之地不敢背弃。徐仙姑与我本是同根,阻我回家是何道理?”
“伶牙俐齿。”徐仙姑冷哼,“既归乡心切,那便来吧。”
她转身而去,窈窕身影如一片清冷月影。
江浸月客气地同守卫道别,这才紧赶两步跟了上去。
雪里村屋房齐整,用料讲究。村中男人多作儒生打扮,女人则大多眉目清秀,不似乡野村妇。路边随处可见学堂书屋、字画小铺,童子诵读之声移步可闻。
“雪里村不愧为举人村。”江浸月忍不住夸赞道,“我若打小在这长大,保不准也能考个状元。”
徐仙姑脚步一顿,冷冷道:“待进了簪花楼,管好你的舌头。我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没叫你的时候,就老实待着。”
“簪花楼?”江浸月啧啧两声,“怎么听着像个青楼?徐仙姑,你是做正经营生的吗?”
“放肆!”徐仙姑厉喝一声,猛地扭头。
幂篱被风掀起一角,黑纱之下,清眸流盼,千柔百媚。
“登科簪花,何等风流,怎容你污言诋毁。”徐仙姑显然气极。
江浸月被她容貌惊艳,怔愣一瞬方才道:“是我妄言,仙姑莫怪。”
徐仙姑甩袖而去,江浸月讪讪跟在后头,低声赔了好一阵不是。
“徐仙姑,这街道两旁怎悬挂了如此多纸墨诗文?是村中习俗如此吗?”
一路行来,素布清纸在每家每户门前高高悬起,仔细一瞧,上面都书满诗文。
昏暗夜色下,素白纸帛迎风晃荡,有几分像送葬时悬挂的白绸。风雅之中,莫名透出几分森森鬼气。
“无涯祭。”徐仙姑隔了半晌才理她,“这些都是为无涯祭作的布置。”
“何为无涯祭?”江浸月虚心请教。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闱将至,雪里村办无涯祭为举子践行。”
徐仙姑声音无悲无喜。
“盼天佑举子登科簪花,佑雪里盛名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