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晚了。
浓郁香气从四面八方灌入口鼻,江浸月意识逐渐模糊。
“还以为她们都老实了,没想到又折损了一个。”徐仙姑叹道,“明日就是祭礼,如今上哪再去找人替上。”
“仙姑说得是,如今再找人已经来不及了。”
两名老妇将尸体随手丢到门外,应道。
“劳嬷嬷同村长说一声,祭礼怕是只能有三十五名仙侍了。”
两名老妇对视一眼:“三十六为吉数,不能少。”
徐仙姑愁道:“可如今去哪找……”她话音猛地一顿。
两名老妇缓缓关上屋门,面无表情道:
“加上仙姑,不就正好三十六人。”
……
江浸月头疼欲裂。刺目的阳光照在脸上,她刚一睁眼,忙又闭上,勉力适应这光亮。
她想张口说话,却感到自己的嘴巴被什么东西裹住,张不开。想伸手摸,却觉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身下一阵颠簸,似是在马车上。耳中充斥着乐声和欢呼声,周围有很多人。
江浸月狠狠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迅速清醒。她再次睁开双眼,这次,终于看清眼下的状况。
她不是在马车上,竟是在一支巨大的毛笔上!
笔杆粗壮似龙柱,上面整齐绑着三十六名少女。杆身下有无数小木轮,由数匹高头大马拉着前行。
笔毫处由十数名衣披金绸的锦衣书生扶着,每人手中都抓着一簇粗硬的毫毛。应是村中即将参加今年春闱的举子。
“扶仙笔,上青云——”
巨笔被闹哄哄的村人围着,伴着吹打锣鼓,齐声高喊。几名幼童随着队伍奔跑,抛洒竹篮中的彩箔。
彩箔漫天飘飞,踩着锣鼓声肆意高扬。欢天喜地,瑞从天降。
这难道就是徐仙姑说的无涯祭?
江浸月的双手被绑在笔杆上,艰难地调整着身子坐起来。
“仙侍醒了!”
“今年的仙侍可真漂亮!”
“脸都蒙了一半,哪能看出漂不漂亮?”
“旁的仙侍不好说,但徐仙姑定是最美的!”
“徐仙姑去年就当选‘无涯仙子’,今年不知能不能连任。”
人群吵嚷中,绑在江浸月前面的少女也坐起了身。待看清那少女的模样,江浸月瞳孔猛缩,倏然低头看向自己。
她来时穿的衣服被换了。如今穿在身上的……
这还算是衣服吗?
她全身上下紧紧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粟麻纸,连嘴巴也被封住,只余出上半张脸用于视物和呼吸。
虽说粟麻纸比普通澄心堂纸更为厚重有韧性,但终归也只是纸而已。方才她挣扎着起身时没注意,如今仔细一看,手腕处的纸已经有些磨破,下半身做成衣裙状的粟麻纸也有些微松散。
江浸月只觉一股怒意升腾而起。这无涯祭究竟要干什么?
她前面的少女扭头看她一眼,清丽无双的翦水秋瞳中只剩淡漠。
是徐仙姑。
人群簇拥着巨笔来到村中一处开阔的场地,场地中央是一处祭台。
祭台呈一块宝砚形状,四面装有围栏。祭台背后是一间简陋的木屋,不知作何用途。
巨笔登台,一排孔武有力的守卫上前将绑着的三十六名少女排列成整齐站立的形状。
江浸月观视四周,除了台上的守卫,祭台四周还层层叠叠围了许多守卫。区区一个山间村落,怎么会有如此多守卫?
怎么办?凭她的身手,不可能从这层叠包围中逃出去。
思忖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村长来了!”
“祭礼要开始啦!”
“咚——咚咚——”鼓声隆隆,喧嚣的人群安静下来。
一名白须白眉的老儒生走到台前。他身形瘦小,声音却洪亮:
“思无涯,登高台。众举子,请仙来!”
十数名金绸披身的举子应声迈入祭台。
“第一礼,着墨衣——”
随着村长声音落下,祭台边缘的凹槽中灌入淙淙流水。水很快没过凹槽,淌到石灰色的地面上。
江浸月眼见脚下的地面颜色由浅变深,最后竟成了墨色。
这祭台,当真是一块砚台。
水只覆过地面浅浅一层便停了。举子们纷纷从巨笔的笔毫上扯下一丛,上半截搓成杆状,下半截自地上吸饱墨水。
然后来到绑成一排的纸衣少女们面前。
江浸月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村长的声音再起:
“请无涯仙,佑雪里文成千秋!”
点点墨迹滴落在少女们的纸衣上。
举子们高扬手中笔,在一具具玲珑鲜活的身体上,书起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