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桃生小丫头说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江月他们从跃仙出来时便到的那处街市旁的墙根,这里人多。
季桃生一指那边的矮台子,对江月说:“站上去。”
陆潭初看上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从苏淮宅里出来就这样了,不知道怎么了,一路上东张西望,像在紧张什么事情的降临。
他眼下终于挨不住了,匆匆忙忙说:“我去个地方。”
他分明想走,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部位不急,却还看着江月,眼底是担心。
话在嘴边辗转几遍才出口:“……你可以吗。”
陆潭初这话没有问的意思,字字都在觉得他不可以。
江月一抬下巴,“可以。”
陆潭初一连点了好几下头,慌张离开。
“我很快。”
江月并不在乎他快与不快,他其实觉得陆潭初问那句都多余,他有什么不可以的?没有陆潭初这个空降负责人,这件事本就是他一个人做,他走了自己倒做决定方便。
他注意力重回眼前的事情上,抬脚踏上那矮台。
他问季桃生:“然后呢?”
季桃生当啷当啷地开始敲锣,是从旁边的矮树上拿的。她拉出街上卖艺耍杂耍的架势,招呼吆喝了几声,然后声音混在锣声里对江月说:
“等着吧,人慢慢就来了,我以前见过那些宣传学说的人都是这么做的。”
江月放眼看去,周遭本就密集的人流注意到这边动静确实有所反应,但只有稀稀拉拉十几人交换眼色靠过来,其余人皆是如临大敌地一惊,慌慌忙忙远离。
江月听见那些人快步离开时的交谈。
“哪来的人,疯了吧,胆子真大!峻王殿下还在城内,还有那群义军……”
“快走快走。”
“怎么还有个小姑娘,这下全得遭殃。”
……
怎么回事?
那些人的慌乱让他想到了刚刚的陆潭初。
陆潭初早就知道?他是故意先走的,留下他一个?
原来刚刚眼底莫名其妙的担心原因在此。
他神色冷下来。
江月问季桃生:“这是怎么了?”
季桃生被他不自觉的冰冷语气问得也不确定起来,“我也不知道啊,以前明明见过别人这么做的……”
她声音越来越小,“要不……你还是先下来吧。”
江月回头看那些逆着人流向他靠近的人,没有动。
事已至此,他不想退,退又能有什么用?
随机应变吧。
季桃生还是含怯地叫他:“公子快下来吧。”
“桃生!”陈麟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远远地朝季桃生跑来。
季桃生回头看了一眼,对江月说:“不行,麟光来了!公子你先继续,我去躲躲把他甩掉。”
她说完转身没入人群,后面陈麟光扭身调转方向跟上去。
只剩江月自己了。
陌生的时代、场景,陌生的人和陌生的口音,甚至陌生的生活方式和社会关系。
这不比那些小说中的穿越,起码回到古代还有身份,有家人,现在的他算是彻底体会到了孤立无援。
他看着眼前渐渐压过来的十多人 ,左手在背后攥了攥。
陆潭初临时改的朝代,江月毫无准备,他对广平唯一的印象还停留在研究生毕业查资料那会,他当时扫了一眼,如今只记得此时是乱世。
陆潭初把他害惨了。
他现在连在广平要怎么说话,哪些能说那些不能说都不知道。
为首的壮汉站定了,斜着脑袋看他,眼里透着阴狠。
他说:“说说吧。”
江月回应他的注视,面上波澜不惊,心底飞快地措着词,他终于要开口的瞬间,脑中突然传来一道久违的声音。
那是他来广平之前常听到的。
他的脑库忽然能出声了,女声平稳而机械,眼下这情况却让江月略微心安。
【您需要帮助吗?】
这话只是走个形式,毕竟脑库和他的大脑构建了联系,几乎能洞察他的所有情绪和想法。
所以脑库只是问这么一句,并不需要回答,继续道:
【您可以给我回答这几个问题时的身体主导权,我可以替您组织话语。】
江月觉得还没到这个地步,在脑海中回应:【不用。】
【好的。那我将适时为您调动合适的阐述情绪,提供可供选择的阐述内容,并将您的话转化为符合时代的数据形式。】
脑库这意思应该和之前陆潭初向他解释的关于服装的说法差不多,声音和话语对于既定的时空和历史也是数据。
江月轻微点了下头。
身前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你小子还说不说?”
他旁边的人也急躁起来,怀疑他的动机,“这小子不会是官府找来设局的吧?”
江月打量自己身前的这些人,为首这几个像是同属于某种势力,这些人里只有零星几个是凑热闹的普通民众。
“别急,我这不是正要说吗。”
他语气和往常不同,自己都有些意外地扬了下眉毛,但心底知道这是脑库处理后的结果。
于是江月放心地按自己的想法用上专有名词说起来,声音听着还挺激昂的。
“我要说的是科学。”
这话听着挺别扭的,但他想到季桃生把“科学”误以为是个什么新学说,就这样说了。
“科学主要分为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形式科学,涵盖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
江月总的说了一下,觉得还是得举点通俗易懂的例子,“就比如吧,它能提高粮食产量和产出速度,能解决痼疾难愈的沉疴杂症,能构建方便快捷交通出行方式,还能扫清愚昧,让人人平等,世界失去尊卑和跪拜,每个人都成为独立完整的个体。”
他不知道脑库怎么传达他的意思的,他本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随心所欲把想到的全一口气吐出来,他说完最后一句,眼前的人群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