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就是个普通升斗小民罢了,却经疮病一事拉着一群人自名了个什么神徒,正是那日行刑台下对着江月大呼崇拜的小子。
一群傻乎乎的乌合之众,本是他未曾多看几眼的角色,却默不作声壮大起来,这几日甚至还立了什么教,势头之大,越发不能忽视了。
“看你模样是还不信?”
乌贤神色未变,“神使大人呢?”
江承槐笑了,“你小子真是好笑,如今真降神都在你面前了,还偏要舍近求远找你的神使。你且看着。”
何双侧身而立,“拜——”
江承槐率先跪下去,膝盖干脆地磕上院内泥泞的青石砖,近乎虔诚地叩首。
人群里赶来赴这一场朝拜的百姓纷纷跟着跪下去。
季桃生也混在其中,身子压得低低的,生怕被发现,只在动身去跪之前飞快地扫了眼何双身边站着的陈麟光。
他神情严肃,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剩乌贤和零星几个神徒还在黑压压一片低下去的身体间站得笔直。
江月房门依旧紧闭,毫无变化。
乌贤目光不移,“降神呢?”
他如今真立了教,信了神使,竟是有底气到对着峻王也不在乎礼数了。
“若是有求必应哪还能叫神呢。”
江承槐视线从身边人的鞋尖收回来,注视眼前冰冷脏污的地面。
“有点耐心吧,少年郎。”
乌贤打量着这位华贵王爷弯折的腰背,良久,终于也跪了下去。
几人在寒夜冷风中不知跪了多久,脑库终于上线进行每日的常规程序,江承槐终于如愿以偿让所有人听到了那道声音。
——“脑库系统江月上线。”
声音一出,乌贤脊背不由一颤。
果然如江承槐描述的那样,是不分男女的神性。
这道声音说像江月说得上几分像,却又不是完全的一样,多了点乌贤无法形容的无机质,不是拒人千里之外,是彻彻底底的不带情绪,简直……简直不像活人。
他几乎下意识抬头去看,却只对上一扇紧闭的房门。
发现自己这般反应,江承槐似乎目的达成地笑了下。
这句来源据说是“降神”的话乌贤其实没听懂,可后面四个字……
脑库的语音系统似乎在那一瞬间扭曲了发音,最后一个字“线”的音调拐了弯,组成不知道该说刻意还是无意,总之让人颇多联想的“上仙”。
——“……江月上仙。”
足以让人群炸开。
后面脑库的话众人依旧听不懂,江承槐就在这片混乱中直起身,有些得意地看向乌贤,等他的反应。
“这这……这不是神使大人……”
江承槐敛了笑。
他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无趣至极。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当然,这是降神。真的神。”
“神使的话你听得,降神的话你就不听信了?”
乌贤却很执拗。
“不、不对。”他说。
“方才这所谓降神也说了江月,你怎知江公子是神使还是降神?”
“纠缠这些做甚,本王都要被你绕晕了,只一句话,神使和降神你信哪个?”
乌贤看他发亮的眸子,不自觉吞了口口水,被他眼中的殷切压得险些喘不过气,努力调整呼吸才能继续应答。
他不答反问:“神使和降神……你信降神。”
江承槐微笑点头,下一秒笑容就被逼了回去。
因为他听见这个年轻的卑贱的执着的神徒坚定地说:
“我信江月。”
他脸色青白,又恰巧身后传来的如梦如幻的声音到此为止,好像他傻傻信奉的降神真是个可笑的虚像。
骤雨后清亮的月光在他们之间划出一条浅淡的界限。
江承槐怒视着乌贤,却无法还击。
他于是与那道坚定的目光对峙,打算继续用言语推行自己原定的计划。
吱呀。
可那扇一直紧闭的门忽然发出了异响,开了条两指宽的缝,门后一只白瘦的手从黑暗里伸了出来,指间夹着一张字条。
外围陷入真正的死寂,一时竟没有人想到去接。
还是江承槐最先反应过来。
他像渴求多年终于的得到回音的疯癫信徒,腿又跪久了有些发麻,几乎踉跄着爬过去。
伸手要去接纸条时想去探看一眼门后“降神”的模样,却发现那人是背过身的。
祂用和刚刚一样的声音念出了纸条上的字——
“除掉陆潭初。”
那只手在原位僵了会,忽然精确地放上半跪在地的江承槐的脑袋。
祂像忽然想起什么,僵硬、缓慢地揉了揉他的发丝。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