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药,休息一下之后,夏雪感觉好受了许多,只是虽然碰碰车老板暂停了营业,但周边各种娱乐设施的声音,夹杂着孩子尖利的叫声,扰的夏雪耳朵痛,胸口也闷闷的。
她在别扭的谢过碰碰车老板后带着季阳起身离开。
毕竟,夏雪并不善于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碰碰车老板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大爷似的仰躺在竹椅上,歪着身子朝他们挥了挥手。
“咱们走吧。”夏雪低声对季阳说道,季阳顺势牵住了夏雪的手。
季阳的手和他的身体一样,体温偏高,夏雪体温低,天气微凉时,她喜欢离男孩近一些。
因为之前班主任老师有令,不让他们这群小孩子离湖太近,夏雪就和季阳一起往不远处的山坡走。
夏雪身体不好,不喜欢运动也不能剧烈运动,所以她不喜欢爬山,好在公园里的山坡度极缓,走起来并不费力,人少且风景不错。
因为地势,远远地能够看到远处嬉闹游戏的同学。
他们大多在老师的安排下做一些集体活动,人一多无论做什么都很热闹。
夏雪遥遥看了两眼,心里涩涩的,不是很舒服,招呼着季阳背坡走。
然后遥遥的看到了夏建东和李红。
夏建东带的是高年级的班,学生都大了,不需要老师时时照看,只留一个随行老师就够了,而且随行老师和夏建东关系很好,一早就挤眉弄眼的嘟囔,催着他和李红借此机会单独约会。
而李红作为音乐老师,本就不带班,乐得自在。
大概是身处自然,又是相对陌生的环境,两个人都放松下来,谈笑间颇有些年轻男女恋爱的模样。
尤其是夏建东,夏雪都难得看到他笑的那么开心。
一阵微风拂过,吹过新发出的嫩芽时,也拂乱了李红散落的长发。
夏建东温和的笑着,抬手抚平李红的头发。远远望去,两个人俨然一对璧人,任是谁看到都会觉得登对。
可惜,放在夏雪眼里,却是另外一幅场景。
季阳习惯埋着头走路,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夏建东和李红,只感觉身后牵着的夏雪忽然顿住了,他以为女孩走不动了,忙回头查看,然后就看到女孩白着一张脸,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姐姐?”季阳试探性的喊了夏雪一声。顺着女孩的目光望去,他也注意到了夏建东和李红。
李红来南城小学时间最短,但在学生里却极收欢迎,一来是人长得漂亮,又会打扮,从大城市来,又是学艺术的,整个人的气质都和南城这个偏远县城不一样。二来她情商高,说话甜美又好听,最会夸奖人。
试问,有谁会不喜欢一个天天夸自己的大美女呢?尤其是还未长大成人却已经学会爱面子的小孩子。
然而季阳却不会。他是知道夏雪对李红的敌意的,如果女孩不喜欢,那么李红再好再美,他也一样不喜欢。
于是,季阳攥紧拳头,狠狠地盯着远处的两个人影,做好了和夏雪同仇敌忾的准备。
奈何这一次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夏雪并没有同往常一样冲到她爸夏建东身边,气势汹汹的维护主权,而是盯着远处的两个人看了一会,脸上的诧异一点点的被愤怒替代,拎着裙摆的手越攥越紧,眼睛越来越红。最终咬着下唇,瞪着双兔子似的眼睛,甩开牵着季阳的手,穿着小皮鞋的脚狠狠一剁,转身跑开。
季阳:……
季阳愣了一下,忙追着夏雪背影跑去。
那天回程,季阳不顾其他人的阻拦,非要跟着夏雪和夏雪乘坐同一辆车。
他脾气倔,闷着头不说话,又瘦又黑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睁着一双黑魆魆的眼睛,任谁看都觉得不舒服。
随行的老师同学谁都拿他没办法,想到车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无所谓,便也没有特别阻拦。
他们上车早,等到夏雪班里其他同学说笑着上车入座,夏雪已经坐在了大巴车的最后一排,位置前面立着高高的座椅后背,夏雪身材小,若是躲在后排内侧不发出声音,谁都注意不到。
只是夏雪本就是班里的“风云人物”,哪里能瞒得住?
孟雨他们看起来玩的尽兴,一群人兴高采烈地上了车。他们上车晚,入座后没多久,老师清点完人数就指挥司机师傅发车了。
这时候,孟雨才忽然察觉,高举起手臂,问道:“老师,夏雪上车了吗?我们怎么没有看到她呢?”
她此话一说,和夏雪玩的好的立刻反应过来,扒着座椅前后左右的查看。
“就是,夏雪呢?”大家纷纷疑问。
随行老师受不了这群跟猴子似的小孩子,忙开口打发他们,“夏雪早就上车了,在最后一排坐着呢。”
“啊?是吗?”徐峰座位靠外,挨着走廊,他动作又快,老师说完,他就小猴子似的一下子跳下座位,往后排跑。
毕竟是小孩子,同伴意识还是很强的。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
只是他还没到最后一排,一个身影忽然出现,把他硬生生的拦截在前一排的走廊上。
“窝草!”徐峰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夏雪的便宜弟弟,立刻吼道,“你干嘛?”
季阳比他低将近一个头,体格也不如他,瘦骨嶙峋的,和他比看起来要小上几号,但季阳却杵在那里,半点不退缩。
徐峰最看不惯的就是夏雪这个便宜弟弟,长得又黑又瘦,脏兮兮的不讨喜不说,性格更是阴郁讨厌,有事没事跟在他们的身后,像道甩不掉的阴影。
眼下,对上了,徐峰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你怎么在这呢?”徐峰拧眉,“你姐姐呢?”
说着探着头想要往里侧座位看,但前排座椅位置太高,挡住了他的视线。而季阳不知好歹的就杵在走廊上,耸着肩膀半点不让。
徐峰不是个好性子,立刻急了,“让开!”
说着还挺着胸往前移了一步,季阳依然死死地挡在他面前。
“哎,你这小娃怎么回事?”徐峰嚷道。
这时,车辆忽然行驶,出于惯性,季阳一个没扶稳,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大巴车座位比班级实际学生多,学生也都聚众搭伙的靠前坐,所以最后几排并没有人。
从前排座位看,大家第一反应都觉得是徐峰推倒了季阳。
随行老师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立刻一个箭步赶了过去。
“徐峰,你怎么回事?”随行老师看了眼摔在地上的季阳,甩过来望向徐峰的眼神像是带着刀,异常严厉。
徐峰一手死死扒着座椅靠背,闻言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吼道,“我没推他!”
季阳埋着头,一声不吭,可耷拉着肩膀和抿紧的嘴唇都让人可以看出他是摔疼了。
“不信你问他!”徐峰梗着脖子吼。
一面是咋咋呼呼一脸强势的徐峰,一面是看起来弱小委屈的小可怜,随行老师一看心里就有了偏向。
“回去!”随行老师高声道。
徐峰又想要解释,可随行老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命令他和其他同学回座位坐好,然后抱起了季阳,小声问他有没有摔到。
双标的简直不能更明显。
季阳顿了下,默默地拉开同随行老师的距离,摇了摇头。他还是不习惯陌生人的碰触。
因为引来了随行老师,夏雪的异状自然是隐瞒不下去了。只是季阳没有想到,女孩一个人窝在椅背里,背对着他会哭的那么凶,大滴大滴的眼泪像是金豆子,一颗颗的砸下来,砸的他心都疼了。
从他来到夏家,见到夏雪起,任是半夜里女孩高烧难受,他都没有见过女孩哭成这样。
竟让他一时愣在了那里。
夏雪这一哭不只吓住了季阳,连同随行老师都吓到了。她本来见女孩故意和大家隔得远,害怕同学之间闹矛盾,想着礼节性的问一下女孩,结果谁知道女孩一转头,竟然满脸是泪。
这下她也来不及管季阳了,连忙弯下腰,伸长脖子问夏雪怎么了。
班主任于敏中途有事离开了,离开前特地嘱咐她多注意夏雪这孩子,结果一忙她就忘记了。眼下急出了一头汗。
夏雪之所以坐最后一排躲起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哭了,现在被随行老师急吼吼的一关注,车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也不管什么淑女风范,也不管会不会弄脏衣服了,掩饰性的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把眼泪,可哪里止得住?而且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早就暴露了她,配合着异常甜美的相貌,潮红色的双颊,可怜度加倍。
“夏雪,是哪里不舒服吗?”随行老师急切道,“哪里不舒服,告诉老师。”
夏雪哪里说得出口,她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看了一会老师,又看了会季阳,最终嘴巴嘟起,支支吾吾的嘟囔了句,“我,我心里难受。”
夏雪的心脏可是件大事,她刚说出口,随行老师的脸色“歘”的就变了,忙让司机停下车,冲回座位拿起手机就给夏建东打了过去。
夏建东也不知道之前人在哪,反正随行老师电话打出去,没出一分钟,车门被敲得震天响,“哐叽”打开后飞上来个人影。
那人影上来就喊,“夏雪呢,人呢?”
被围在一堆嘘寒问暖的同学之间的夏雪感觉更丢人了。
好在她位置靠里,外面又有季阳堵着,没有很多人能看到她。
见夏建东来了,随行老师算是松了口气,赶忙帮忙轰走围着的学生。
这帮子学生她也是服了,让她们空出位置阻碍夏雪附近的空气流通,结果一个不注意人又都围了上去。
“没事了哈,爸爸来了。”
夏雪露出一只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情绪已经调节过来了,看到她爸又忽然委屈起来,眼睛一阵阵的泛酸。
夏雪早熟,又是最傲娇的性格,从来不肯让人看到自己弱势的一面,再加上这几年随着夏雪的长大,身体素质好了许多,夏建东已经很久没见自家女儿掉眼泪了,此时猛地一看,见幼小的女孩缩在宽大的座位上,眼睛红彤彤的,一看就刚哭完,别提多心疼了。
夏建东艰难的挤进两排座位中间,蹲下身,姿态放得很低,低声安慰。“心脏不舒服吗?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夏雪赌气般摇了摇头,埋着头只伸出两个胳膊,揽在夏建东的脖子上。夏建东知道女儿这个动作的意思,顺势托着夏雪的屁股,把人抱了起来。
自始至终,夏雪的脑袋都埋在她爸夏建东的颈窝里,任夏建东怎么哄都不抬起来。
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季阳和只护主的小土狗似的,忠诚的跟在夏雪身边,跟着夏建东下了车。
下了车的夏建东不敢停留,赶忙坐上同事帮忙拦截的出租车赶往市医院。夏雪见瞒不住了,忙贴着她爸的耳朵说不用了,她已经吃过药了。
在诚信方面,夏雪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大概是过早听过说谎会长鼻子的匹诺曹的故事,她不爱说谎,也不善于说谎,所以刚才在大巴车上回答随行老师时,用的是“心里不舒服”而不是“心脏不舒服”。
反正李红和夏建东在一起谈恋爱的事情确实让她心里不舒服了,不算说谎。
可是去医院就太过了。
她自知夏建东是一定会通知苏云的,而苏云一听到她有事是一定会来的。她瞒得了夏建东,却瞒不住苏云。
到时候苏叔叔问起,她可没脸说是因为夏建东和人恋爱。
大概是女孩子,即便不懂,在这些事情上天生羞涩,会不好意思。
“真的没事吗?”夏建东皱着眉,温声问道。
“没事。”因为刚才又回忆起夏建东和李红的关系,夏雪心里“咻”的生出股气,让她有些怨恨夏建东,没办法好好和他说话。
“真的吗?”夏建东低着头想要看清夏雪的脸。
这下夏雪也不揽着她爸了,赌气使劲推开人,从夏建东身上下来,坐在座椅上后还故意把头偏向她爸所在位置的另一侧,嘴巴嘟的高高的。
这显然是又生气了。
夏建东习惯了她女儿的小脾气,也不问为什么,就是一个字——“哄”。只是这一次好像不光没哄好,夏雪貌似更生气了。
“雪雪,你想吃什么,爸爸买给你,好不好?——黑森林蛋糕,橘子味的棒棒糖还是巧克力,你说?”夏建东拿出了终极绝招。
“我什么都不要!”夏雪没闹得没办法,哑着声音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