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响起，零的面具一角彻底碎裂，一只写满了难以置信的人类蓝色眼眸露了出来，赫诗的杀伤力本来就不算高，但那颗子弹直指他的眉心，虽然他有时间使用气来规避这次伤害，但是这也意味着一个问题，“点水”的维持需要气持续且稳定的运作，而在他保护自己的瞬间就意味着“点水”的解除。

所以此时此刻他可以感受到就在他身后近在咫尺的距离，然允浩和诺启升的两只锋利兽爪同时扣了上来，他甚至可以想象这两只野兽脸上的狰狞笑容。

“是你输了。”

零的整个身体微微一颤，随后那只瞳孔开始剧烈的颤抖，一道与他一直以来与他所表现的性格截然不同的愤怒咆哮从面具下发出，似是重归地狱的恶鬼于最后发出的诅咒：“陆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在另一边，名叫陆呈的当事人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呈大字状展开向下高速坠落。

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他明白此时仍旧萦绕在心头的情绪不是对即将到来死亡的恐惧，而是自己实实在在成功的喜悦，他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是否可以称之为“稳定”，他也没有思考这样做其中的利弊与否，他只是觉得在刚刚的那个时机，他可以做到的最合适的事情只有这一个，而他又赌对了。

而现在的他，似乎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办了，几秒钟之后他应该就会和正下方的水泥地来一个亲密接触，恐怕就连死相都会很难看。

啊啊，真是符合他的结局，如此酣畅淋漓，他很喜欢。

但是——

陆呈忍不住抿唇，感觉有丝丝刺激的酸意从眼底泛起，他猛地闭上眼吸了吸鼻子，不想让他们摘下头盔时还发现自己死前脸上还挂着不争气的眼泪。

——为什么会如此的舍不得？

“笨蛋。”

一声轻柔的呵斥从极近的距离传来，紧随其后有一对结实的手臂贴合在了他的背后，陆呈猛地瞪大眼，橘黄色的光从正上方投下被一个人形的阴影所隔开，而那双熟悉的红眸用同样熟悉的无奈神色看着自己。

“既然还会哭出声，那也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嘛。”

迎接陆呈的不是结实的水泥地面，而是殆影一个轻缓点足的半蹲落地，陆呈这才放松绷紧的身体，这才看清在周围纷纷扬扬飘着许多黑色的羽毛，在落地的瞬间溶于建筑物的阴影之中，而此时这个搀扶住自己的身影背后展开了两道漆黑的羽翼，虽说只是由转瞬即逝的影子构成，却如此的引人注目——或许他没法成为传统故事中那些圣洁的天使，但此刻他在陆呈眼中的意义远超于此。

“殆影？”陆呈的说话的语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哽咽，“你怎么......”

“因为我猜到你会做什么。”殆影轻哼一声，“怎么，只准你往下跳不准我来救你是吗？”

“......这双翅膀是？”

小乌鸦歪了歪脑袋：“我可是只乌鸦啊，稍微开发一下飞行能力也是能做到的吧；当然，刚刚其实是第一次实验，如果情况不对我会选择用黑影将我们一起保护起来的。”

“这家伙在点水解除的一瞬间直接无视了零，翻出栏杆跳了下去。”黑影在其身后颇有些不满地嗡嗡开口，“快点感谢我吧，为了让他可以创造这对羽翼我也是很努力在教他了。”

陆呈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对于你来说，干掉零不才是你首要的目标吗？”

黑影沉默了一会，随后连带着翅膀一起幽幽缩回小乌鸦体内，并在消失前留下了一句小声的嘟囔：“他的命和你的命，我觉得你要更重要一些，仅此而已。”

陆呈依旧戴着头盔，只有他知道自己此时有着怎样的表情，而他刚酝酿好情绪准备开口，小乌鸦却突然移开了视线：“啊，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你已经这么了解我了吗？”“算是吧。”

小乌鸦耸了耸肩，语气很少见的有一种对事情了然于胸的自信感：“陆呈，你好好回忆一下我们昨天的对话，我猜你自己应该都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陆呈头盔下的瞳孔微缩，随后脑中迅速尝试调转昨天回家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时间也难以想起自己说过什么：“欸？问题？什么问题？”

小乌鸦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轻松表情，伸出食指在陆呈的胸口处小力地戳了一下：“我问你稍微在乎自己一下怎么样的时候，你其实根本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你发现了吗？”

陆呈完全愣住了，那时的对话触电般的重新映入脑海：

“油嘴滑舌。”

“你跟谁学的啊，极晨吗？”

“原来如此，那我觉得你可以出师了，可喜可贺。”

啊。

陆呈微微低头，下意识想伸手刮刮下巴却突然惊觉自己还戴着头盔：“嘶，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在心里回应了的，只是......”

陆呈的声音越来越小，小乌鸦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这句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陆呈小朋友。”“......”

“然后让我彻底改变想法也并不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小乌鸦耸了耸肩膀缓缓开口，“你还记得那晚我们在房间里和诺启升的讨论吗？”“嗯哼。”

“当时为了安抚我体内这家伙的情绪你说了什么还记得吗？”他轻咳一声，刻意模仿着陆呈的声音开口，“‘听我说完，之后我任你处置’，嗯，差不多是这样吧。”

“......”

“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了，陆呈你在无意识地回避我的问题。”小乌鸦轻笑一声，仰头看向自己刚才翻出栏杆的方向，“然后我也意识到，我是阻止不了你做你认定的事情的，陆呈就是陆呈。”

他重新低下头，目光透过厚实的头盔直视着陆呈闪动的眼眸。

“所以哪怕时日无多，我想我能做到的便是与你同行，在你需要的时候做那个向你伸手拉你一把的人。”

他站起身，身姿沐浴在斜阳下，一只手朝上以一种慵散的姿态微微蜷缩伸出，语气中带着难得的青涩感：“那么，你愿意拉住我的手吗？陆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