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厌没解释为什么要做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这个对于张翼来讲陌生的名字,她只是牵强的扯扯嘴角笑了下,这个笑容可太难看了。
这个习惯保持了很久了,杨初厌每次醉酒后都会在空气上比划几下,每次比划的都是这个人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见到她。
顾锦低处着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突然,她听到了不远处一声呕吐声。
她抬起眼看过去,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一个穿黑裙子的女生干呕着,女生身旁还站着一个神色慌张的男生。
顾锦看着女生弓着身的背影和某个人很像,直到她看见那女生苍白至极的侧脸,情难自已的惊呼出声:“杨初……”
张翼听见声音朝声音来源看去,看到了站在大街上一个上半身穿着白T,下半身穿着牛仔裤的女生,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杨初厌看。
没来得及问旁边干呕着的人,然后他亲眼看着那女生向他们跑过来,第一时间一把托住了晕倒的杨初厌。
杨初厌脸色极其难看,面色苍白如纸,下嘴唇轻微颤抖着,她想睁眼看看是谁抱住了自己,她觉得应该那个人,因为她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她想验证一下,可眼皮如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到最后,她嘴角还残留着笑意,带着笑晕倒了。
顾锦抱紧了晕倒的人,大脑完全空白,有好多问题想问,最后也只是问了个关键的问题。
“她怎么了?!”
低血糖,胃炎,还是什么,为什么天还没亮就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
脑内无数个猜疑一闪而过,顾锦长吁一口气,抱着怀里的人站了起来。
张翼下巴都快惊掉地上了,看着面前的女生,磕磕绊绊的回答着问题:“我们同事聚餐,她……她喝了酒,呃,然后吐了好几次……”后面的声音越说越小,似是害怕。
顾锦眼神不善的看着无辜的张翼,转过头看见了树下的那一滩呕吐物,视线下移又看见了男人手中提着的书包,是杨初厌的书包。她接过书包沉声道:“她我带走了,明天她不去了。”指的是不去KTV了。
张翼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扭曲,从牙关处憋出一句嗯,震惊的看着顾锦抱着杨初厌离开的背影。
我草,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这么巧合的碰见朋友??
顾锦小跑着紧紧抱着杨初厌,一刻钟后,跑到了自己的住处。
拿钥匙开门的手都在抖,顾锦额头上的汗珠往下掉,挂在她的睫毛上,荡秋千似的颤巍着。
“马上……马上就进家了……杨初厌……杨初厌…”顾锦喃喃自语着,不需要怀里的人给她回应。
进了家,顾锦反锁好门,把杨初厌稳稳的放在了沙发上,又把书包扔在了茶几上,自己则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
杨初厌努力睁开眼,睁出了一条缝隙,然后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一瞬间慌了神,杨初厌手胡乱的摸着身边的一切事物,我是谁,我在哪?
“别乱动。”
杨初厌手一顿,随即又乖乖的躺回了沙发上,偏过头看见了站在厨房门口端着水杯的顾锦。
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杨初厌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可能,她现在在顾锦家,躺在她家的沙发上,这是梦吧,不然怎么会再次见到顾锦。
她还以为医院那次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顾锦。
顾锦阴沉着脸,脚步沉重的走到杨初厌面前,命令躺沙发上的人坐起来。
杨初厌弱弱的哦了声,坐了起来,接过顾锦手里的杯子,仰脖喝下了那杯浓盐水。
喝完水,顾锦拿过了空杯子,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了厨房。
杨初厌坐在沙发上神情有些落寞,盯着估计的背影发呆,忽然,她拧了下自己胳膊上的肉,用的力气有点大,她嘶了声,确定不是梦后放下心来。
到现在,杨初厌大脑还是懵的,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进了顾锦家?
莫名的,杨初厌在这时候想起了杜频下午和她说的话,话是昨天下午说的,人是清晨就进了家门的。
不知怎的,杨初厌心里有些对不住杜频。
如果杜频现在知道她现在在哪,一定会给她打来电话一通开导和劝告。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杨初厌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压迫感十足的顾锦,心虚的咽了咽口水,刹那间,她竟然看到了那年她去顾锦外婆家,那个人也是这样看着她的。
“我……”
顾锦脸色阴沉的可怕,抱着胸,饶有兴致的盯着支支吾吾的杨初厌,想听她说出什么拙劣的谎言。
杨初厌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应该去当个演员,而不是当一名程序员,如果当了演员演了戏,那她现在绝对可以隐藏好自己的情绪。
脑内运转了半天,杨初厌还是默不作声,想不出理由骗顾锦,或者说她根本不想骗她,但现在也不是一个可以坦白的时机。毕竟她和顾锦现在的关系是,做朋友不甘心,成为恋人太妄想。
杨初厌一说谎就会摸鼻子,这是她的暴露自己的小动作,比如现在她就摸了自己的鼻尖。
顾锦冷笑出声,下一秒,不留情的拆穿了杨初厌。
“KTV同事聚餐喝了酒,喝成这个样子,你知道会有多危险吗?”
杨初厌瞳孔微缩,猛的再次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脸冷淡的顾锦。
顾锦周身散发着低气压,表情阴郁的吓人,是杨初厌从未见过的。
“我……我知道,我不是本意要喝这么多的……是…是有人恶意灌醉我的……”
杨初厌羞愧的捂住了自己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掉落在她闪闪发亮的黑裙子上。
她不想哭的,可总是在顾锦面前控制不住情绪,和她说了实话,就会忍不住掉眼泪。整个人委屈又可怜。
顾锦看见了杨初厌的眼泪,心一下子软了下去,她叹口气,蹲下身,握住那人的手腕,呼吸一滞,她摸到了手腕上的痕迹。
“这是什么?”顾锦感觉到了自己在发抖,肩膀小幅度的抖动着,眼尾泛着红,只着杨初厌的手腕上的划痕,惊愕的问道。
杨初厌几乎一瞬间下意识就想抽回手,可顾锦握的实在太紧,根本抽不回来。
“这是什么!”顾锦怒了。
杨初厌眼里充满着红血丝,眼底下的黑眼圈过于明显,掀起长长的眼睫与眼神像要活剥了她的顾锦对视上了。
她想说些什么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可最后还是都卡在喉咙里,讲不出来。
顾锦不需要她的回答,整个人倏地站起身,手里死死攥着杨初厌的手腕,温怒但还是尽力保持冷静的开口:“你想过轻生。”
她知道现在杨初厌需要休息,自己不应该问这些,亦或者说自己现在还没资格问。可当顾锦摸到划痕的那刻,仍是未忍住怒气的问了出来。
顾锦不等杨初厌回答或者反驳,幽幽的开口:“我说的对吗?”
“回答我,杨初厌。”
这是两个人重逢后,顾锦第一次叫杨初厌的名字,却是在这种话题中叫的名字。
杨初厌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嘴巴几次张张合合,但最后也只是嗯了声,肯定了顾锦的话。
顾锦屏住了呼吸,克制着自己内心翻涌不停的情绪,“为什么要自/残。”
杨初厌像是卸下了肩上的沉重扁担,颓废的向后一靠,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眼不敢看顾锦,长舒口气坦白从宽。
“只有这一次。”
第一次伤自己是在杨初厌大二的时候,那时候她已经开始了实习,有一天还在上课的时候,一个电话打来了,是来自医院的。
杨东华生病了,不治之症,急需用钱。
这个噩耗如晴天霹雳,那时候的杨初厌几乎只要一有工资就往医院砸,根本存不住钱。那段日子太压抑了,脑袋上仿佛随时飘着一层阴霾,也是在那时候,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晚上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的时候,杨初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崩溃,选择了伤害自己的方式解压,只是这个方式,太极端了。
顾锦静静地听着杨初厌风轻云淡的说着这些,她不知道,这个人还瞒着她一个事情。
如果顾锦现在翻开杨初厌的包看看,她绝对能认出包里的那些药物,是精神出问题的人才会吃的药。
因为患有精神疾病,杨初厌长期吃着会给身体带来副作用的药,短短三个月胖了足足十五斤。
杨初厌只是拣着能说的说,不能说的一概没提。
大二。
大二,杨初厌也才二十岁。
顾锦听着杨初厌说完一切,眼泪无声的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滑落,滑破空气。
几滴泪掉在了杨初厌大腿上,她一顿,收回挡着自己视线的手臂,默默地看着掉眼泪的顾锦。
这人一点都没变。
“只有这一次,是吗?”顾锦有点哽咽。
杨初厌点点头,“真的,只有这一次,只是留了点疤,不明显的。”
不明显是真的,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顾锦手摸上杨初厌的手,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温吞道:“为什么要犯傻。”
脸很烫。
杨初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不会再犯了。”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杨初厌内心臭骂自己不是人,又一次骗了自己爱的人。事实上这个做法远远不止这一次。
轻生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凶猛的野兽,将她吞噬腹中,最后只吐出横七八竖的骨头。
活着就能有机会见到顾锦,杨初厌明白这个道理,她的肉.体还活着,可精神却在叫嚣着拉着她坠入死亡的深渊。
还好她理智尚存,亲手留住了自己最鲜活的生命。
顾锦张开双臂抱住了杨初厌,泪水沾湿了她的肩膀,这一次拥抱终于不再扑空了,而是真实有温度有触感的。
“不许再去那个KTV工作,明天就辞掉。”顾锦给杨初厌下了死令。
杨初厌终于笑了,忍住了即将涌出的泪水,回抱住了顾锦,轻声道:“好,再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