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没问理由,手指在屏幕上画出简单的线条。丹恒没空吐槽他的老年人密码,目的明确地直奔短讯界面——
最顶上的那个是个群聊,里面除了刃和他自己之外还有三个卡通萌萌头,其中两个非常熟悉,丹恒甚至能透过气泡想象到她们发消息时的语气。
某位“前辈”在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驯服了一头凶兽的同时,还有空给一群心比天宽的妹妹们实况直播。
而且。拜他所赐。现在列车上的朋友们恐怕全都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他现在说其实我昨天是被夺舍了我跟刃是很清白的关系还来得及吗?
刃忽然动了。
丹恒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下就被扯到那头野兽的嘴边——
尖牙露出,然后飞速隐入肉里。他的食指被刃咬了一口。
“嘶……”
痛,但不只是痛。比起疼痛,一种心慌更胜一筹,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刃要将他拆吃入腹,但这并不是心慌的来由——被吞噬,被消化,就像回归海底。他内心深处似乎期待着这种可能性。
不,不可以。
丹恒神色一凛,作势要抽回手,可刃另一只手又覆在了他的手上,于是情况变成了他捂着刃的嘴巴,啃咬也变成了舔吻。刃就着这个姿势一路向下,舌尖触到了丹恒的掌心,青年抖了一下,目光不可避免地对上了那双红眸。
内里暗潮涌动,表面却平静如水。
这不是伪装。丹恒心想,这个男人本就是这样,脆弱,渺小,却有旺盛的生命力。这是丹枫看上应星的原因,同样也是……
刃的下半张脸埋在他的掌中,好像戴着止咬器的大狗。丹恒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是因为感觉荒谬,而是发现自己的思维竟能这么奔放。
“刃。”丹恒故意板着脸,赶在自己继续想入非非之前,试图把这个家伙弄走,“你还在这里干嘛?”
暗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刃叼起一小块皮肤,缓缓厮磨,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我说过了。我来拿,我的东西。”
好吧。
或许要感谢昨夜应星的“特训”……丹恒觉得自己的抵抗力稍有提升。他尽力扯平嘴角,不让自己看起来手足无措。
“放开。”他小声说,“我要吃早饭了。”
刚才开门的时候,他就闻到了底下飘上来的香气。刃居然还挺贴心,自己活得潦草,倒还记得别人的生理需求。
刃从善如流地松开他,闲聊般说道:“这颗星球北半球的极夜来了。不巧,还赶上寒潮。”
所以?丹恒思考了一下,又看见刃那双沉静的眼眸。
哦。所以外面的商铺应该关门了,是这家伙亲自下的厨。
这真是……
丹恒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迎着刃疑惑的眼神,丹恒忽然凑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做得好。”
刃久久未语,丹恒难得在这个人身上察觉到了一点局促。半晌,男人望向窗外:“要下雪了。”
丹恒也没管他隔着窗帘是怎么知道的,心情不错地应和道:“嗯。风雪停息前,休息一会儿吧。”
12
“下雪了。”
龙师雪浦凝视着窗外的景色,转过头看向案前的龙尊大人:“不过不足成灾,不必劳您解决。”
“是么?真少见。”丹枫合上了手中的卷轴,“罗浮这是航行到什么地方来了?”
雪浦想了想:“下半年的计划中有与行星雅利洛六号的贸易往来,或许是行程提前了。”她看了看时间,又问,“需要我派人送您回家吗?”
她没有直接安排,因为考虑到或许会有人来接驾。
果然,丹枫摇摇头,嘱咐她便宜从事即可,不必管他。
挥别老师,丹枫却也没有在屋里等候。他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入了雪中。
飞雪很快落了他满头,但是他浑不在意。罗浮是艘舰船,就算有媲美星球的体量,却仍然处处都是人工的痕迹。路上的行人对这突如其来的自然景象异常兴奋,小孩子在嬉戏打闹,大人在嗔怪呵斥,诗人即兴赋歌,商人趁势上新。没人在乎一个漫步雪中的持明青年在想什么。
突然,迎面吹拂的冷风消失了。丹枫抬起头,一把油纸伞遮在了他头顶,而身前男人强壮的躯体为他屏蔽了寒风,像一堵厚实的墙。
“小心着凉。”
没有责怪,没有埋怨,应星总是会懂他的。
丹枫由着他为自己披上裘衣,但在那只手想要挥落他头上的积雪时,他却偏头避开了。
“应星。”他低声唤着,眼底流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这下,也算白头偕老了。”
13
宇宙之大,品类之盛,非人能穷尽其极。丹恒没有细究之前的奇遇究竟是何原因,正如刃也没有询问他的转变。并行的河流短暂交错,又自行恢复如初,只是某些东西悄然改变。
丹恒戴着一副眼镜,咬着笔帽,面露难色,手指却翻飞不停。他在往智库中记录上个星球见到的物种,可是原本编好的表格在导入时出了问题,变成了一堆乱码。现在,他不得不手动将错位数据与文件夹分别对应,不是难事,但是麻烦。
咚,咚。资料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随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这种敲门方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如果不做回应,那家伙能在外面站到天荒地老。于是丹恒百忙之中拔高音量:“请进。”
刃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太空旅行之中,这些甜滋滋的玩意称得上是奢侈品,但架不住列车上的女士们喜欢,每次采买时,车上总会备上一些。他走到丹恒身边,瞄了一眼屏幕:“写串行了吧,这个指标怎么可能是98.25。”
“我知道……”丹恒痛苦地抓了抓头发,摘下眼镜搁在了一边。这是一个信号,刃训练有素地凑上去,蹭了蹭他的脸。
丹恒短暂享受了一会黏腻,注意力又回到了面前的屏幕上:“就你懂的多,有空来帮我写。”
刃义正辞严地拒绝:“不行,我打字慢。”
丹恒:“……行。”
他拾起身边人粗粝的手,举到眼前仔细观察,绷带之下隐约能看见陈年的伤痕。
其中说不定有自己造成的。丹恒有一点点心虚。
“你什么时候走?”
“等下一个剧本,卡芙卡还没说。”刃没有使力,任由他把玩。
“那有什么打算?”
这次刃沉默了,丹恒知道他在迷茫。
“不用想得太久远。明天列车停靠空间站,补充点物资。没事干的话,来帮忙搬东西。”
这倒是件小事,于是刃点点头。
“下个星期,三月她们想请旅行时认识的朋友来做客。只是普通的聚餐,不必有压力。”
“再过一周,列车会到达新的开拓星球,想去可以跟姬子申请,我也会整理资料,你提前看一看。”
刃垂眸看着这个青年——他好像在编织一张柔软的网,丝线伸向四面八方,伸向无穷远处,把他也包在了里面。
那颗早已枯涸的心也冒出了一点痒意。
“丹恒。”他开口。
“嗯?”
“我有一件想做的事,就今天,就现在。”
“嗯,什么?”
“和你一起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