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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同游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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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那个人什么也没带,所以丹枫那小小的作弊法子不再能起效。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景元,你回去吧。”

传声器里仍然毫无动静。

丹枫隐约觉得有哪里奇怪,门的那边似乎是一双陌生的眼,隔着重重封印,还能尝到一点灼烈的气息。

像是一团烧不尽的朱明火。

可混沌的思绪不允许他再细想。恍惚中,他仿佛又看见了一丛散落的赤色流苏,他想起自己接过饮月君冠冕的那天,从祭台回来之后,身边似乎有何人作陪……颠鸾倒凤,不成体统,却无边快意。

那人现在在哪儿呢?

没有人能回答。没有人会回答。龙带着无穷的疑问,直到他的骄傲随着一身鳞片剥落殆尽,直到死去,直到重回持明卵中,回溯自我。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还是不要再相见了。

……

…………

刃悄无声息地睁开眼,赤色的眸子里仿佛有微弱的火焰燃烧。

眼前是澄澈如洗的夜空,不久前应该下过一场大雨。一阵风吹过,水珠便一颗颗地从树梢上滚落,滴答,滴答,奏出镇魂的音符。

他刚从一场死亡中苏醒,灵魂还浸泡在忘川河中,□□却先一步回归浊世。被长枪撕碎的心脏已经愈合,成片的彼岸花摇曳着,他好像回忆起了初到仙舟的时候。

那时的他尚不知天高地厚,只当一剑在手,斩尽敌雠。

自离开家乡那天起,仇恨便盘踞了他的皮囊,继而深入骨髓。旁人的欺辱、打压亦或是同情,丝毫不能软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我的确活不长久,但……我要那群寿瘟孽物通通偿命。

这个念头仿佛一把烈火,将他生生置入人间炼狱,再锻出一副铜皮铁骨。

当初选择要去往罗浮,师父听罢也并未如何干涉,只在临行前将他叫到后殿中,工造司的钢铁巨兽置身于他的身后,雕栏画栋中,吞吐着如絮的白烟。师父问:“抬头。你看到了什么?”

他顺着老头的视线看过去,老实回答道:“造化洪炉。”

怀炎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应星,你可还记得,最初来到这里时我同你说过些什么?”

那倒是知道的,毕竟是拜入师门时老头殷殷嘱托的话。

少年迎着初生的朝阳,朗声道:“冶炉炼千星,点铁赋英灵。斗光奋戎威,铦铓保宴宁。”

怀炎看着他,缓缓一点头:“你向来有主意,唠叨话不必多说。唯有一点你要切记:行于黑夜者,更要看清脚下的路。”

“我知你心急,也知你骨气……我不怕你走歪路,只是怕你陷在里头。应星啊……”

他说着说着,没了后文,可少年却面色一凛,一步跪下,以头抢地,郑重其事,拜了个好大的礼。

离开朱明后很久,他仍会禁不住回想起这一幕,禁不住去想,原来师父知道他去罗浮的真正目的是建木。

若是为了学艺,去往何处不可?朱明本身便是仙舟工巧之最,又有百冶之首坐镇,何来的必要舍近求远?

他只不过是权衡之后觉得,凭借短生凡人之力,穷尽一生也勘不破所谓“神迹”。要想达成夙愿,唯有知己知彼,从内部破之。建木乃是仙舟长生之始源,从此处入手,定然事半功倍,兴许能来得及……

……只是未曾想,后来出师未捷,先栽在了那位饮月君手里。

他记得那天,尚不及他胸口高的小崽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俩人加一块儿还没神策府门前石狮子大,却竟然在那里谈论未来。

多么可笑的执着。多么可畏的赤诚。

经久一别……

恍如隔世。

刃缓缓坐起身,摸到了手边的支离。

对了,他之所以会躺在这儿,地为棺,天为衾,倒也跟那个人脱不开关系。

数百年前,拜剑首大人所赐,他几经辗转,从一个囚笼流放到了更大的囚笼。

他又犯了两个错误。听闻饮月君被处以蜕鳞之刑,他按捺不住,偷偷拜访……只一眼,心如刀绞,瞠目欲裂,魔阴缚身,再犯杀孽。

此乃其一。

而他竟然还不吸取教训,在那个人获释出狱之时,又一次跟了过去……这一回,撞上的却是更为残酷的现实。

他曾笑说龙尊大人那双眼真如千里素雪三尺渊冰,可原来化雪之日才最是无情。

镜流曾厉声质问他为何要陪着饮月逆天行道,他口口声声家国大义,却唯有自己知道,这里面还有一点不可言说的私情。

到了最后那段时日,丹枫人心和龙心的博弈,天平已经向那一边倾斜。

如果能创造出新的龙尊,如果,如果……

只可惜,没有如果了。

于是直到尘埃落定,他的龙尊大人最后留下的,只有冰冷如霜的一眼。那目光像是穿梭了百年的时空,与一日前的黑发少年重合在一起,将他一生的悲喜都撕裂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在计划之中了。

魔阴发作之时,他就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但这十分公平。

天才的匠人与他最后的杰作,抑或是下坠之人与被他扼杀的自我。

不论如何……

天已经晴了,空气中翻起了泥土的腥气。地上的血迹早被冲刷殆尽,若不是衣物破损的痕迹,他看起来就只像个迷路的旅人。

地上遍布杂乱的脚印,最终向着一个方向远离。刃慢悠悠地起身,将碎裂的剑刃包进布条中。想要修补它并不容易,每一次铸剑,实际上都是人与剑灵魂的对话。断剑难续,正如业途难返……但也没关系。反正,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袖中臂鞲隐隐还有微凉的温度,某个人曾以此为借口,蹭过来分享朱明火的体温。不过现在他跟尸体没什么两样,所以让人望而生畏吧。

夜色之中,沉寂的野兽终于动了。他磨牙吮血,却觉得无比通彻。过往七百年,他好似游荡在寰宇的幽灵,直到见到了那个人,出窍的灵魂才堪堪归位,于是无论痛也好,快也好,他终于又有了一点“还活着”的感悟。

饮月君……

……逃吧。逃吧。尽你所能地逃离我吧。

我们之间的债,来日方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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