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车辆缓缓启动,丹恒强迫着自己没有回头,可余光还是忍不住往后视镜瞟。
刃静静地站在车后,很克制地冲他一点头,目送着出租车驶入车流……
其实他们俩就住在一个小区,相隔不过两栋楼,但是现实就是如此荒谬,也许曾经错过的两片落叶,以后也不会再汇入一条河流。
丹恒收回视线,沉默地看着挡风玻璃出神。前面的车主似乎挺有童趣,在车屁股上装了个led显示器,等个红灯的功夫,居然给后边的一众车友放完了一出小动画。具体讲了个什么故事,丹恒是没注意,等回过神时,已经只剩个“Thank you”和两个小人蹦蹦跳跳的谢幕礼。
他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一个聊天界面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面前。
和刃分手之后,他就干脆利落地删了对方所有的联系方式,没过多久又换了号码。刃这个人,有一点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调调,常常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总是游离于人群之外……仿佛一匹路人晚归时缀行甚远的孤狼。
二十一世纪都过了四分之一,这位还跟个原始人一样,不怎么用手机。他并不是不会,相反大学选的专业就是软件工程,大创拿过国奖,上到敲代码下到修打印机,对这家伙来说都不在话下——他只是单纯的不爱用。
智能手机刚流行的时候,他俩还在上大学,那时候市面上其实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软件,但是那触摸屏跟过去板砖一样的小灵通一比,还是新鲜。刃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兄姐在国外,没时间照顾他,所以物质上倒是从来没有缺过。丹恒的第一个手机还是刃给的,他姐从国外带回来,包装都没拆,就到了他手里……然后研究“越狱”研究了老半天。
刃对这些玩意儿熟,应该是知道怎么弄的,但是就是要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撑着下巴在旁边笑。
笑着笑着,嘴巴又抿上了。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刃一下凑得很近,阴恻恻地说,别看它了,看我。
……
四四方方的头像框里,一群飞鸟展翅翱翔,在灰白的天空中,像一把泼上去的墨。
丹恒想起来,穹说过刃后来转行去做了摄影师,好像混得还不错。这可能是他随手拍下的照片,不过以丹恒的审美来看,的确能称一句“杰作”。
刃的朋友圈里基本都是营业,估计这只是个工作号码。
……加相亲对象都只给工作号码?还真有够奇葩。
他突然又想起那天从刃家里出来,那家伙居然打着女儿的名义找他要联系方式。他原本当然是拒绝的——可一想到昨晚那个小女孩,大晚上一个人在家,把所有的灯和电子设备都打开,在五花八门的视频背景音里孤零零地抱着平板望向门外……最终他还是没好气地把手表扯过来,输入了自己的电话。
当时刃接过去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直到丹恒拉下手刹,发动机开始启动,刃在旁边敲了敲车窗户,说:“我还是原来那个号码。”
……
丹恒“哦”了一声,车窗缓缓地闭上。
我知道。他在心里回答。
出租车司机迎来送往小二十年,早在丹恒还没上车时就从那俩人的肢体语言中品出了一点八卦的气息,此时见丹恒捧着手机一言不发,顿时脑补出了一出年度大戏。他清了清嗓子,正欲随地大小爹,突然一个急刹车,情感电台急转直入事故现场——路口方向有个老大姐骑着小电驴,转弯时候被前面的车刮了,登时跌下来滚了三米远,差点直接钻他们车轱辘上!
司机一声卧槽,丹恒也大惊失色,不为别的,只是这个大姐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好像是他高中的灭绝师太班主任!
于是丹恒家也不回了,出租车转了个方向,直接把灭……哦不是班主任,拉到了最近的医院。
13
穿着白大褂的老大夫目测年过花甲,头上已经不剩什么毛发。他戴着副老花镜,接过丹恒手上刚拍的片子看了一眼,表情说不上友好地“啧”了一下。
丹恒捏了一把汗,紧张道:“医生,怎么样?”
“幸好来得早啊。”老大夫推了一下眼镜,“再来晚一点儿,回家都赶不上跳广场舞了。”
丹恒:“……”
“害,我早说了没大碍,非要费这个钱干啥。”大夫说,“现在天气冷,人家衣服都穿得多,不像你这小年轻整得跟要去街上拍杂志似的——摔这么一下啥事儿没有,就是拉到筋了。你要实在是不放心,让她留下观察一晚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