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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休息区的另一边,丹恒得到了好友的答复,也默默地放下了手机。
他方才突然问穹那个问题……虽说乍一看有点冒昧,可这还真不能怪他自我意识过剩。归根到底,这事儿还要从不久前说起——
据艾丝妲所说,星际和平公司跟本地某高校有着密切的合作往来,有几位学者跟她私交不错,前些天几人小聚时,恰巧聊起了一件事儿。
丹恒听完沉默了几秒:“您是说,有个骇客入侵了黑塔教授的个人终端……就盗走了一张照片,还留言说‘借脸一用’?”
“嘻嘻,不可思议吧?不过黑塔说,那人跟她是老相识了,应该算是一款损友吧?那孩子时不时就得闹点儿幺蛾子,她都已经习惯了。”艾丝妲优雅地一摊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只不过这回对方拿的是她的科研伙伴,阮·梅女士的照片,所以她反手就把那个骇客的设备也黑了,想看看她到底要干嘛。”
丹恒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所以?”
所以,在看到银狼账号上的聊天记录时,丹恒的沉默震耳欲聋。
串起来了,一切都串起来了——难怪老杨没有那个“相亲对象”的照片,难怪他的个人信息模糊得像是打了码……难怪那家伙当时也是一脸懵逼,敢情是有一位无名义士在里边暗箱操作,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丹恒以手扶额,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银狼……银狼这个姑娘他也是认识的。最早还不是经刃介绍,而是“有其兄必有其妹”——
他跟刃大概是读高三的时候,此人曾以“家里大人都不在”为由,光明正大出席了她二表哥的家长会。刃这个人物,虽然常年是校园告示板上的钉子户,可老师纵然有一肚子苦水也不可能跟一小丫头说,于是她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就着老师叨叨叨的bgm叠了一节课的小手枪……材料是她哥抽屉里第二天要交的作业,一本崭新崭新的《五三》,班主任亲阅版。
事后肇事者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狡辩道:“反正你又没做,老师骂你你就说家里熊孩子撕了,我够意思吧?”
而她哥跟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听完竟深以为然,只可惜赞许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投出去就被扼杀在了摇篮中,因为路过的丹恒不经意间听完了全程,转头就把俩人告发了。
综上所述,这姑娘发现老杨介绍来的omega是她哥的前o友,于是八卦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也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可是问题是,刃又是什么意思?
在看到他的时候,刃就应该明白这一切都是银狼搞的乌龙,他明明可以解释,可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总不能是看他一个人在原地抠三室一厅的效率太低,所以要一块儿挖个大别野吧。
以及后来,刃到他们高中的学校去做什么?后来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又说明了什么???
回到工位后,鬼使神差的,他重新点开了刃的微信。熟悉的飞鸟映入眼帘,仿佛一缕灵光乍现,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画面。
初次和刃见面的那一天,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云层如同破旧的棉絮,脏污且松散……成群的飞鸟就排在楼顶,突然间,天台的铁门“哗”一下地打开,它们被人的动作惊扰,顷刻便打着旋儿飞离。
鸟的漩涡飞快消融,那时丹恒就站在楼道的阴影中,看着少年的背影,心想:“他在想什么呢?”
少年翻过了护栏,倚在了年久失修的金属上。风吹起他的发梢,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铁锈味,既像血,又像霜。
其实那并非是他第一次见到刃。在接到景元的“任务”之后,丹恒就花了三天时间仔细翻阅刃的“资料”。学校档案馆不对学生开放,然而他本来就没打算翻人家户口本,而是另辟蹊径……找出了刃的试卷袋。
这位同学骨骼清奇,虽然日常不在教室出没,但该学的知识竟然真能进脑子。丹恒的目光在那成绩单上停留片刻,毫无波动地想,这家伙就算不想读书了,开个量子波动速读班也能发家致富吧。
丹恒手指一抖,下边一张答题卡就露了出来。落在最显眼位置的便是此人大名,简简单单一个字,笔锋却如同刀锋,深蓝的墨水在拐角处积洼,画出了凌厉的线条来。他似乎特意学了大人的连笔,在一众规规矩矩的方块字里格外突出,放在考场肯定是会被老师点名批评的选手……
这位选手还偏科。
丹恒目光一扫,发现这人数理化格外牛逼,英语马马虎虎,可语文就差点意思了。他面前摊着的正是上学期高一的期末试卷,末尾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议论文题目:唯青春和梦想不可辜负。
……明明是个编也能编出几句假大空观点的主题,然而该同学的梦想看起来是希望地球明天就爆炸,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全部送到农村做化肥。
读这么多年书还是头一回见着零分作文大赏,丹恒不由肃然起敬。
之后他又花了三天,观察了一下活的刃。此人神出鬼没,下课肯定是不在座位的,吃饭时间也不一定在食堂,要抓捕他可不容易,但是丹恒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刃常常会待在某个高处,或者楼顶,或者露天体育场的看台,居高临下地巡视领地。
高二一班就在顶楼,通往天台的门锁有撬开的痕迹,看样子已经遭到了这只大猫的造访。
于是那一天,听见楼梯间里细微的动静时,丹恒疾书的笔尖微微一顿,下意识探向了兜里那把钥匙。
这不是合适的时机,我还没想好要做什么。手心里传来金属冰冷的温度,丹恒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见了刃要说什么呢?对方会做什么,自己又要如何应对呢?他做事从来都需要缜密的计划,因为他的骄傲不能容忍自己的“失败”。
可是……
可是。
也许有的事情不能等待,说不定下一秒地球就爆炸了,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东西要在何处安放呢。
那扇门合上的同一时间,丹恒握紧钥匙站了起来。
铁门再次开了一条缝,他看见天台边缘少年的背影。
飞鸟盘旋在他的头顶,随后……就是整个故事的开端。
所以。
丹恒的目光缓缓凝固。
这个头像、这张照片,是不是在纪念…
“……你想啊,爱你的时候都改不了,不爱你了还指望他能变吗?不可能的啦!”
非常现实的话语,让丹恒莫名躁动的心冷静了一点。
这话说的没毛病,虽然他跟刃分手并不是什么爱不爱的问题。爱情会有保质期,再刻骨铭心的痕迹,风沙吹久了,也能填得看不出原样。
可是相依为命过的人不一样。那时刃就像一只畏缩着往深渊滑落的怪物,因为不想叫人看到日渐藏不住的爪牙,所以放任自己的沉没……然后被他蛮横地拽回人间。他后来觉得刃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单纯是在看待恋人,他是师长、朋友、兄弟甚至是……母亲。
结果就是到最后他没法再回应刃的期待。破天荒的,他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