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故人重逢都说‘相逢一笑泯恩仇’，曾经的情啊债啊，被时间洗刷干净了，都一笔勾销，从此就当重新来过。毕竟隔夜的剩饭再怎么炒都不是原来的味了，对吧？”丹恒说，“可我不想重新来过。”

刃低头望向了自己的手腕，感觉那只扛着十斤重摄像机爬珠峰都不哆嗦的手似乎颤抖了一下。

风卷起他的长发，“哗”一下糊了满头满脸，可他连扒拉一下的心思也没有——直到另一只手触到他的脸颊，替他捋开了遮住视线的头发。

他讶异地抬眸，只见丹恒颇为无奈地叹了一道，继而那张脸的神情变得冷峻起来，柔软的指腹一触即分，他听见丹恒说：“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没有变过的还有什么，虽然我早已知晓，可你不打算亲口告诉我吗？

刃的心忽然狠狠一跳。

那次在酒吧门口……

风很大，小雪落在地上，硬质的颗粒敲打着地面，密密麻麻。

可他还是听清了当时丹恒说的什么话。

“……别走。”

“别走。”他慢吞吞地重复道，“我想你。想见你，喜欢你。别丢下我，我害怕。”

“……为什么？”

温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主人并不会随便喜怒形于色，只有需要揣度、需要人猜，才能树立威信。因此对方只是循循善诱般地在他耳边说：“抬头，看着我——既然你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一直不说？怎么，是我让你害怕了吗？”

刃欲言又止，眼下的确是有点拿不准丹恒的意思。他听得出来丹恒并没在生气，但是这能说明丹恒愿意接受吗？丹恒一向是这样，冷静而疏离，也许丹恒只是想听一听他还有什么要狡辩，然后再客气地告诉他“不可能”呢？

……我的确害怕。他听见自己喃喃地说，我怕你伤心。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恨我。吵架时候我说的话……还有去除标记的手术，就算已经很普遍了，但我后来还是在想……我就那么走了，你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会觉得冷吗？我在完全不能保证未来的时候就擅自做了标记，以至于后来你要吃那些苦，我……”

他张了张嘴，余光撞见了那双沉静的眼睛，剩下的话语忽然有点说不下去，几乎越来越含糊，变成了一点咕嘟咕嘟的气泡音：“……我现在知道了，期待也是一种暴力，这是在要求你顺从我的意志。我早该跟你道歉。”

好一会儿，丹恒都没有吭声。直到刃再度偷摸瞧他，才发现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亮得可怕。

“‘擅自’？哈……我可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我不愿意的情况下逼迫我。”

他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冲刃招了招：“手给我。”

刃不明所以，但还是本能地听从了命令，递上了一只爪子。

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丹恒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枚金戒指，他下意识想撤，但是手被丹恒一下抓住，那戒指就那么慢慢滑进了他的指间！

丹恒捏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哦，正好。七年前，你不是本命年吗，我想着买点金子给你压一压。没想到当时没来得及给出去，现在倒还派上用场了。”

等等？？？

刃一下子被这信息量塞爆了，七年前丹恒不还在上学吗，什么时候攒钱买的这个？买黄金辟邪非要金戒指吗？？而且现在给他戴戒指是什么意思？？？

那只比他小上一圈儿的手掌轻轻地滑过，丹恒检查完毕，却仍没有松开手。

“我也有话想跟你说。”丹恒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第一，我说‘不想重新来过’，不是揪着过去不放，一直不跟你提‘曾经’，也不是它们让我困扰。我不想你强迫自己去迎合甚至扮演‘我的喜好’，无论将来可能会有的，还是过去曾经有过的——这不对，刃。你的自信到哪儿去了？该是如何就是如何，成为你想成为的就好。”

“第二，我并不认为你该道歉。不要弄错因果，你会得到那些，不是因为你想要，而是我愿意给。这也不是施舍，而是你值得……听过吗？‘人们彼此相爱就注定彼此相欠，欠是爱的方式和特权’。”

“第三……”丹恒看了一眼他大脑宕机的前A友，一本正经地抽回了手，“唔，忘了，刚想说什么来着？没有第三了。”

刃：“………………”

眼见着这家伙脸色越来越黑，丹恒终于放弃了逗人取乐，笑着凑到他跟前，踮起脚尖亲了一下。

“第三，我也爱你。乖啊，不怕了，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