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滚——”
黑云之下,遍地狼烟。发髻散乱嘴角淌血的妇人,狼狈地冲着少女嘶喊。
魔族源源不断涌上来,遍地残垣断壁,每个人都手持武器,不知疲倦地机械拼杀。
这里,是他们誓死守卫的家园。
“不——我不走!让我留下,让我和你们一起!!!”
眼含热泪的少女,很想对自己的母亲吼出这句话。
可是她不能。
就和她无数次的梦里一样,她只是握紧了吊坠和长枪,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就背对着她们连滚带爬地逃了。
行走在鲜血染红的土地上,到处是倒下的族人。
她们兀自践行自己的信仰与使命,却在去黄泉的路上,单独将闻声抛下……
早春的季节,北方要塞十一城外的杨柳才刚刚吐青,江南烟雨里的杏花已经娉娉袅袅,娇羞地开了一树。
宁静的篱笆小院里,病榻之上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她怔怔看着木屋的天花板,刺目的阳光使她留下生理性的泪水。
“你醒啦!”
一个穿淡黄衣裙、围着头巾,农妇打扮的女子,手里端了一盆水走进来。
窗外的粉白的杏花在风中招摇,一两片花瓣随意地飘进窗户来。
那女子把水盆搁到窗边的桌台上,转过身来,一双圆眼睛里的笑意格外真切:
“太好了,总算把你救回来了。”
救回来……
病榻上的少女望着她,没作声,将目光移向了窗外。
“我给掌门师叔派了灵笺,他马上到……”
女子说着,闻声却在想:
原来那袅袅飞花,不是寒冬白得让人心惊的大雪啊……
窗外已是一派融融的春色。
到底如了娘亲最后的愿望,她没有徒然死在坚冰覆盖的北境。
一个头戴高冠、身着华美青袍的尊者,匆匆踏进院子。
身后跟着个高高瘦瘦酱色衣袍的男人。
“怎么样?!”
闻声听到他在外面问。
“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那女子答。
尊者闯进房间。
看到他,闻声还没怎样,那尊者倒是先两眼一红:
“小声,”他疾步走上前,“我是青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闻声记得。
岁月好像在这位世叔身上,没留下什么痕迹。
当掌门之前、当上清显宗掌门之后,闻声小时候跟着父母见他时、他是什么样,现在也就还是怎样。
除了那日,他目眦欲裂地在黑云与战火间,发现了自己。
“十一城……”闻声挣扎着问他,两行清泪倏然溅落在枕边。
尊者清雅的眉目间,露出浓浓不忍,“城……破了。”
“那我父亲和母亲——”闻声揪着胸口瞪大双眼,满是红血丝的眼珠子往外鼓起。
她其实、其实知道。城都破了,他们不可能……
可她就是想问,就是想亲耳听到。
如果没有亲眼见到、亲耳听到,那他们还是有可能……有可能,万一,有可能被谁救了、就像她一样,万一呢?!
可尊者的动作表明,似乎没有那个万一。
奇迹不会一再发生。
他似乎不忍直视她,闭上了眼睛摇头。
“留在城内死守的,族人……都战亡了。他们誓死抵抗到了最后一刻。”
那个瘦高男人长了一张苦相,站在一旁,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尾道。
从此,这世上再十一城,再无声名显赫的北境闻家。
闻声闻言看向那男子。
对上少女的目光,瘦高男人只觉心头一惊。
他仿佛从那姑娘眼里见到了什么人间炼狱,处处是悲愤哭号的野鬼。
于是他干瘪的满是皱纹的脸上,眉毛蹙成个凄凄哀哀的倒八字。
闻声看得有趣。
他那个样子,好像死全家的是他本人一样。
“魔族打到哪儿来了?”
她听到自己声音轻轻的问,没什么气力。
“中州李家野子江。”青袍尊者答,“你在清显宗……昏迷了近两个月。”
“期间,魔族那位新王虽被闻氏一族……你父亲他们,联手重创……却仍然没有放弃入侵,下令魔族继续南下。”
“之后,魔族继续长驱直入,直取中州靠北的三个世家。李家倾全族之力,阻隔魔族主力于野子江。”
闻声闭着眼点点头。
这场仗从隆冬打到孟春。
魔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了十一城的封魔印,与闻家、与地面上的人类撕破脸皮,大举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