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闻声像一个挂件一样,跟在宋敛霜身边。
师姐去哪她就去哪儿。
跟屁虫似的,也不多话。
宋敛霜甚是不习惯。她多次想要那人离开,看看屁股后头安安静静的人,又找不到由头。
只得让她那样跟着罢。
随着一年一度祭祀节的降至,大街小巷喜庆的氛围更浓厚了。
宋敛霜这几日终于得空,便由闻声跟着,在古德城中逛了逛。
走过石板路,行至海涯边恢宏的灰白色神庙。碰见训练的仪仗队,老陆混在观众里,和他们招手。
穿过熙攘的大街,被闻知意拉进各种奇妙饮料小食的店铺。酸酸咸咸辣辣,各种奇怪的本地料理。
走过葱茏的林间,爬到城郊的小山包,俯瞰整个城市怎样欣欣向荣地运转。躺在膝盖深的青草与野花丛里,好好看一看蓝天的蓝。
漫步在海边,任海风咸咸的气息拂面,吹散了发髻。天空甚大,大海甚大,僻静的沙滩远处的礁石,天地唯她们二人。
在永结之地里,闻知意第一次问了她许多话。宋敛霜想。她并非不知自己脾性古怪不善交际。可闻知意一个人仿佛就能把天聊下去。
那些问题有的显而易见莫名其妙,有的稀奇古怪。有的,她也能侃侃而谈。
闻知意要是愿意与人谈天,会是一个很好的说话对象。
宋敛霜回头,海风在她的身后烈烈吹着。
她眺望着……自己的来处。
师傅救下她后,把她带回清显宗。
一刚开始,宋敛霜不能很好地融入学堂的生活。
师傅就亲自带着她,周游各地。
她们走了很多路,也遇到了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宋敛霜才渐渐学会,怎样“当一个人”。
师傅从来就反对自己修习无情道,她说:
“霜霜,那不是给你这样的人修的。”
她这样的人?是哪样?
宋敛霜一直在探寻师傅说得这一句话。
她的眼,从远处的空寂,落到近处的那个人身上。
海风吹打那人顽皮的额发,叫它那张英气的脸上胡乱拍打。那双黑眼睛,不错神地盯着自己。
宋敛霜在一对越来越近的眸子中,看见了此刻的她。
蓦地,她也觉得,这个穿着男士修士服的秀丽女子,是应该穿些女人衣服的。
“师姐……”
一晃神,她们之间的距离,就不足一拳了。
闻知意竟略高她一些。
她在自己的眼睛里,问自己:
“师姐,你究竟……讨厌我吗?”
这个距离令宋敛霜十分不安,她欲退出半步再答。
可闻知意看穿了她的想法,伸手攀上了宋敛霜的腰肢:
“师姐……你总是不爱说话。”
所以你对我,究竟是纵容呢?还是忍受、忍耐、不堪其扰?
我不知道……
所以:
“这回不准再逃了。”
闻知意看起来,快哭了。
宋敛霜别开头。攥紧了拳头。
“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她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流淌,就像汹涌的海浪一样。
太近了……无法思考。
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开始贪恋另一个人的体温。
这是不对的、这是危险的。
讨厌吗?不、不。
如果讨厌,怎么会邀你拜红烛……如果讨厌,怎会陪你来南海……
可闻知意太讨厌了。
宋敛霜低下头,她想说,你看,我无趣又刻板……才见我几面,就已然消耗完了你眼里的惊艳。
瑶姑、宋昭昭,她们都能自然而然,和你谈一些轻松的话题。可是我怎么不能。
我只能在一次又一次词不达意的迟钝和慌张里,看那为我亮起的眼眸,再一点点归于死灰一样的虚无与沉寂。
就算那样,你还是、重新、重新让我在你眼里死灰复燃……为什么……
有什么值得的?
可话说出口却是:“就算讨厌,你怎么一直也跟着我?”
她不低头,便还是那个凌然不可犯的大师姐。
若她承认了自己的不可言说的懦弱,又该,怎么收场?
同时,闻知意的话同她的声音,一同响起。她说:
“很重要……”
那后半句硬生生卡在后头卡了一瞬,才又落地:
“所以要好好答哦~”
重要吗?很重要。
所以要好好回答。
那便是她,“好好”的回答。
闻知意收回了放在她腰间的手。也向后看去:
“行了,师姐。海边风大。我有眼疾、迎风流泪。就不陪你多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