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舟骑马拦在轿前,身旁的侍从也不见了,看江敬月的眼神并不友善。
江敬月命令众人将人看好,与苏行舟走入一条巷中。
“见过世子殿下。更深露重,殿下请保重身体。若有吩咐,遣人告知在下便是。”江敬月面上堆笑,语气和缓。
“宋朝之今日归京,江大人今晚便至,到底是为宋家声誉着想,还是另有所图?”苏行舟退了两步,离江敬月远了些,神情严肃。
江敬月迟疑了片刻,似乎很是纠结。苏行舟越发笃定她藏有隐情,冷道:“你若不从实说来,现下就别想带人离开。”
江敬月咬咬牙,叹了口气:“世子殿下好聪明,在下确实存了私心。”
“什么私心?”苏行舟语气有些着急。
“诚意伯府高门显贵,在下守着个刑部的差事难以结交。如今有案子扯到了宋公子头上,若是平常办了,哪能让诚意伯府认得在下。今日带人走虽然有些得罪了伯爷,可等过几日我将宋公子悄悄送回来,无声无息了结此案后,伯爷和宋公子自然相信我是一心替他们着想。自此,在下仕途中也能多个助力。”江敬月向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
“为官当行正途,如何能借公事而攀扯私情。”苏行舟眉头紧蹙,“你为何……”苏行舟的话戛然而至,知道了宋朝之不会被暗害,他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看着江敬月嘴角的笑,太刺眼了。
“世子殿下教训得是,在下以后必定依法而为,此次就请世子高抬贵手,勿再与在下计较,改日我定去王府重礼相谢。”江敬月满脸惶恐,话却不老实,才说要管束自身,这就以利相诱要苏行舟放她一马。
“不必了。”苏行舟的脸色极为难看,丢下这三个字就匆匆离去。江敬月从他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里,莫名觉出几分受伤的意味。
“大人,您没事吧,听说这定王世子最是认死理。”主事见江敬月走出巷子,忙凑了过去,低声说道。
江敬月一双眼眸冷似霜雪:“无碍。认死理本是件好事,只可惜生错了时候。”
江敬月将宋朝之关入了牢房,还没喝上一口递来的热茶,就瞧见往日递消息的小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
耳语几声过后,江敬月放下了手中茶盏,换上了淡青色的大袖长衫,下配同色暗纹马面裙,乘着夜色又出门了。
“噔噔噔”,内阁次辅唐言海府邸的角门打开,江敬月熟门熟路进了书房,向着眼前鬓已花白的老者一拜:“学生见过老师。”
“才去过了诚意伯府,又要你赶来,难为你了。”唐言海虚扶起了江敬月,示意她坐下。
“老师哪里的话,蒙您赏识与抬举,是学生三生之幸,不敢说辛苦。”江敬月垂首而立,过了好一会才坐下。
唐言海欣慰地点点头:“叫你来是因为昨日发觉了二皇子一党的新动作,他们查出了当时状告宁州都转运盐使司的官员曾在定王麾下历练,要以此来攀咬定王啊。”
江敬月试探开口:“以攻为守?可定王到底与皇上的情分不同。”
“确实是以攻为守,把定王拉下水,我们再去参他们的巡盐御史,倒像是定王已然和太子站成了一队。”唐言海摸了摸胡子,“兄弟扶持之情虽重,可远隔万里,话说不到位的地方,总会生出猜忌来。”
“陛下若真信了定王为太子所用,太子殿下危矣。”唐言海叹了口气,“且殿下心怀天下,定王乃社稷纯臣,我等怎能不顾他的安危。”
江敬月思忖了片刻:“只怕不光是为了牵制我们的动作。学生今夜在诚意伯府见到了定王世子,他显然知晓宋朝之带回了什么。”
“自己不便出面,也要在暗地里襄助好友。”唐言海笑了笑,一挥袖袍:“是有几分可敬,只是诚意伯府和定王府的关系人尽皆知,也难怪被他们盯上了。”
“老师方才说,远隔万里阻了兄弟情,若是定王能在陛下身边,自然能及时解释清楚误会。”江敬月有了主意,看向唐言海。
唐言海用茶盖拨弄浮起的茶叶,叹了口气:“领兵驻守边防,未有圣旨,不至述职之期,不得入京。”
江敬月浅笑:“可向陛下请旨。”
“无端请旨,岂不惹陛下猜疑。”唐言海突然顿了顿,又自己琢磨了一会,“敬月,你莫不是想说儿女婚嫁大事。”
“学生并非此意。定王妃如今常居京郊景山养病,何不让王爷以牵挂王妃为由上书回京。”江敬月一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唐言海摇了摇头,正色道:“王妃静养也不是一日两日,此时上奏太突兀了。且我们又如何将此筹谋告知王爷。”
江敬月低下了头:“是学生思虑不周。”
“前几日永安侯府大办诗会,京城豪门官眷都受邀请,你弟弟也去了吧。”唐言海抿了一口茶,“折梅观雪,才子佳人,可是一段缘分。”
江敬月立刻领会了老师的意思,匆忙开口:“学生的门楣实在高攀不起定王府,还请老师另择他人。”
“我知道你不舍得让弟弟卷入风波,但这是权宜之计,一桩随时可以解除的婚约罢了。”唐言海突然换上了笃定的口吻,“况且门楣低些,才合陛下的心意。”
江敬月不再言语,半晌后起身:“学生定不负老师所望。”
踏出书房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苏行舟略带愠怒的脸庞,再想到此人古怪的性情,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