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端脸色难看,还不等他开口,门外传来了一道回答:“因为何公子的要求,不光有违刑部的流程,更无凭无据。”
江敬月抬手示意赵平端退下,不慌不忙地坐在了何世宣旁边的木椅上:“何公子真会挑时候,休沐日赶上赵大人轮值,又逢上我在定王府宣旨的机会,来的时候怕是马腿要跑断了吧。”
“谁让我一见江大人就犯不自在,可不得躲着点。快把人放了,我也好离你远些。”何世宣把供词往前一推,扯着坏笑,“睁大眼睛,细瞧瞧这供词。”
江敬月看都没看,抬手便扬到了地上,惊得何世宣登时站起:“江敬月,你别太嚣张,这是能证明宋朝之无罪的供词!”
江敬月嗤笑了一声:“一张废纸而已,你在胡扯些什么。”
“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宋朝之并未伤人,只是将那几个混混扭送到了县衙。”何世宣瞪着江敬月,咬牙切齿说道。
江敬月露出瞧蠢货的神情:“谁跟你说宋朝之伤的是那几个混混?本案的苦主是那家店的酒保。”
“不可能!哪有状告自己恩人的,你少唬我。”何世宣以手拍桌,响声清晰,立于堂外的春绾便知道时候到了,呈上了前日夜晚给宋锡看的词状。
何世宣飞快看完,拳头越攥越紧,骨骼嘎吱作响。他缓缓坐下,偏头冷笑:“好一出混淆视听,你还真有些未卜先知的本事。为了让我空跑一趟,煞费苦心啊!”
江敬月眼皮都没抬:“你太高看自己啦。”
她本是为了暗示宋锡才在计策里将苦主定成了酒保。儿子被恩人状告,素来不得罪人的刑部侍郎夜间拿人,这些反常足以让宋锡意识到:刑部不是来抓人的。
可没想到,宋锡府里竟也被安插了二皇子的探子,致使宋朝之因伤人被刑部带走的消息走漏,她夜间拿人的苦心算是白费。
“别得意,若说先前殿下还认不清你的立场。如今,你便是明牌了。”何世宣怒极反笑,“装了七年,我还当你恨我是因为先头的案子,原来我们是各为其主呀。”
何世宣理清了前因后果,自然不可能再认为江敬月此时抓宋朝之是巧合。
他心里升起隐隐的兴奋,这么多年,自己确实对付不了江敬月,可如今她扶持太子,与二皇子就是死敌。那位心狠手辣的殿下一定不会放过这么狡猾能干的人。
江敬月没理会何世宣挑衅的目光,从容道:“有没有立场,我都恶心你。因为你本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何世宣面色微变,想起了当年江敬月将他押在堂上,棍棒伺候的时候,强撑着一分气势:“走着瞧吧。”说罢,急匆匆离开了刑部。
江敬月见他一走,立刻吩咐立于身后的春绾:“带我去见宋朝之。”
几盏高悬的灯照着黑漆漆的牢房,空气中都混杂着些血腥味,江敬月走入了一间牢房,打量着衣裳干净、正闭目休息的宋朝之。
“宋公子,方才何世宣来过这里。他要带你出去,被我拦下了。”江敬月看着宋朝之说道。
宋朝之猛得睁开双眼,拍了拍胸口,放心地朝着江敬月笑了笑:“多谢江大人。关在这儿至少有命,关在那里可说不准了。”
宋朝之眼见两日都未审他,也大概猜出了江敬月抓他的真实用意。方才听到她拦下了二皇子的人,更加笃定江敬月是为了联名信和账册而来。
而只要不是二皇子的人,定然不会阻拦他日后所为。所以,他对江敬月也放下了戒心。
江敬月被他这浮夸的样子逗笑了:“你不好奇他怎么知道你因何被抓?”
“刑部人杂,漏了一言半语也是有的。”宋朝之没当回事,懒洋洋说道。
江敬月叹了口气,笃定地说:“在我治下,不想透出去的消息就没人能打听到。”
宋朝之面色一变,低头沉思了一会,起身走到江敬月面前:“江大人,我要立刻给我爹写信。”
江敬月点头,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些:“公子说得正合我意。”
只有宋朝之的亲笔书信,才能真正让宋锡相信二皇子在诚意伯府内埋了暗桩。除暗桩这事要紧,若让探子拿到了联名信与账册,所作筹谋都要成空了。
书信已成,江敬月命人乔装后将信送到诚意伯府上。
“今日我拦得住何世宣,明日未必破得了他们的招数。”江敬月语气郑重,“宋公子要明白,这两样东西在你手中一日,诚意伯府就一日不得安宁。”
宋朝之犹豫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最后一幕,是在安州时,苏行舟为他挡剑而受伤的样子。
片刻后,他声音坚定:“我身负重托,刀斧胁身也不能退。江大人既然与二皇子他们不是同路,必然也是希望我所藏之物能上呈天子。就请你明日派人护送我入宫,让我向陛下揭破宁州盐引案的真相。”
江敬月听完笑了,起初只是觉得好笑,后来渐渐多了几分心酸,化成了嘴角的一丝难过,她摇了摇头:“宋公子,我不会送你入宫,因为陛下不需要真相。你舍得为真相奉献一切,我却不愿意让那两样东西随你灰飞烟灭。”
“把它们交给我吧,我会如你所愿,不教你有负重托。”江敬月轻笑,柔缓的语调里暗藏着笃定,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破开一丝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