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年后宁州盐引案就要结案,届时凌寻鹤也会被问斩。留给太子党的时间,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接过徐念仪手中的酒,不着痕迹地打量苏行舟的神色。
他正在低头细思着什么,眼眸半敛,似有……不快之色。
“徐大人此言提醒了我,也该与江大人一同去拜望老师了。这年年必为之事,今岁倒是差点被一场冬雪耽搁。”程则渊语气和缓,浅笑着说道,“二殿下广施恩德,关怀朝臣,我亦感其胸怀,又怎会对寻常往来之事不满呢。”
江敬月微勾唇角,若她真与二皇子一派有牵扯,又如何会每年同师门好友拜访老师呢。
所谓二殿下广施恩德,更是说他结交群臣,得他一两件礼物或者客套话实在是平常事。
徐念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怪道都说程大人与江大人同门之情甚笃呢,这一片周全维护之心,真是难得。”
“程大人素来是直言之人,当然有什么便说什么。”江敬月不欲再与徐念仪纠缠,“今日相聚是洛大人盛情,我们何不敬洛大人一杯。”
洛与京听几人言语交锋早就头疼得很,有心打圆场却又插不进话。看到这个好机会瞬间精神了起来,赶忙端起了酒杯。
徐念仪瞥了一眼苏行舟并未和缓的神色,也举起了酒杯。
香风盈面,丝竹声起。舞姬身姿蹁跹,衣袂翻飞,妃色长裙在烛光下越发鲜艳,宛如朵朵莲花缓缓绽开,惊艳满堂;乐工指尖灵活,轻拢慢捻间,便有好曲流泻而出。
江敬月无意歌舞,满心都是账册之事。待稍后散席,必要寻个时机将宋朝之的手信交给苏行舟。
酒过三巡,已有不胜酒力之人先行离去。
江敬月觉得时候已到,便向程则渊递了个眼色。
程则渊心领神会,主动向徐念仪敬酒,还与她闲谈起了京中近来名噪一时的画师。
江敬月起身,正欲向洛与京告辞,却听得临窗边的位置处传来了挣扎声。
一名舞姬正欲退去时被陆府的公子陆绥拦住,陆绥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半眯着眼钳住了她的身子,拿起一杯酒强灌了下去。
江敬月故作酒醉状,走到二人面前。陆绥见江敬月持酒杯而来,以为是要向他敬酒,正要起身,却面上猛得一凉,被浓烈的酒泼得连眼都睁不开。
江敬月见舞姬推开了陆绥,忙抓住她手臂,将她揽在了怀里。
“陆公子,这厢喝得太多,我没拿稳,实在是对不住。”江敬月佯装歉疚地低了低头,神色迷离,“这姑娘跳的舞我很喜欢,就让我带回府里,再为我多舞几曲吧。”
陆绥哪里还有半分酒醉的模样,分明清醒得很,只结结巴巴回了两句“好”。
江敬月满意地笑了笑,回头却发现席上的苏行舟已经不见了。
程则渊微微摇了摇头,眼中有一抹叹息。苏世子执意要走,谁又能强留呢。
她本是想着自己先走,等在回定王府的必经之路上,如今……如何是好。
苏行舟走得这样急,没留给她半分说话的机会,莫不是真信了徐念仪的话。
徐念仪略带喜色的眼神飘来,江敬月回了个不慌不忙的笑,向洛与京告辞过后,便带着那舞姬匆忙离开了。
“你若还留在此处,陆绥怕会继续找你麻烦,你是否愿意跟我走。”江敬月语气温柔,对着惊慌未定的舞姬轻声说道。
那舞姬思索了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江敬月同栖花楼掌柜说了几句,付了赎身的钱。
“大人,咱们现在去何处呀?”随从见江敬月犹疑未定,试探性开口。
江敬月看着略有些拥挤的人群,叹了口气:“回府吧。”
苏行舟若真信了那话,她匆匆赶去定王府也是无用。
夜风吹开轿帘,一弯明月斜入,清辉落于江敬月身上,平添了几分清冷忧愁。
江敬月缓步行入府内,才遣人带了那舞姬去安置,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大人,苏世子……苏世子已经在中堂等了您半天了。”春绾喘着粗气,捂着心口说道。
江敬月猛得一怔,旋即笑出了声,快步向中堂走去。
中堂悬挂的几盏灯笼散着橘色的光,柔和了几分眼前人的轮廓。
江敬月一句“世子殿下”,苏行舟立刻转过身来。
二人目光相接,苏行舟有些愣住了。
故人笑意盈盈,眸色明亮,因疾行而微乱的发丝勾在莹白双颊边,较往日多了几分灵动。
重逢这么久,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欣喜。
“殿下今夜来此,与我即是同舟人,还请入内详谈。”江敬月郑重一礼,字字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