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出,满堂皆惊。
天琛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敬月一眼,并未出言。
何闻昌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掌柜,他是疯了吗!
苏行舟脸上的苍白已经褪去,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陛下,董司饰方才说盒中之物有连城之价,必然工序繁复,短短几日又如何打造得成呢,必是有人陷害温秋蘅。”江敬月适时开口,神色从容。
江敬月瞥向何闻昌:“何大人方才说你手中有能证明温秋蘅购下此套首饰的掌柜记账记录,现下何不请谢掌柜一验?”
何闻昌也大概反应过来了,但天琛帝目光灼灼,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拿了出来。
“陛下,这并非是草民店中的记账,草民俭省,素日都是用最次一等的纸来记账,眼前这宣纸如何用得起呢。”谢掌柜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本账册,果然与眼前的纸质大不相同。
何闻昌简直双眼冒火,脱口便想说其与江敬月勾结,又突然想起他是自己引荐上殿的,只能硬生生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记录成了伪造的,信中的上等紫玉突然变成了极品紫玉,何闻昌快把牙咬碎了,舒庆芳……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其实,谢掌柜也没说谎,江敬月在心底想到。
舒庆芳自大,觉得谢掌柜既上了他的船,自然任他拿捏。自己随手伪造了一分记账,只交代了他无论什么都要认下,如今,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江敬月轻撩衣摆,笔直跪下:“陛下,臣请陛下为温判官与臣做主。温判官勤勉奉公,五载来从无劣迹。家道清贫,舍出大半积蓄才为臣购置了一份贺礼,却平白遭人构陷,要毁其声名,断其仕途,害其入宁州大案,何其冤枉!臣素来谨慎,却不想要因师生贺礼而被疑有敛财之过,臣何其无辜!”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何闻昌冷汗直冒,一时之间已是没有应对之语。
天琛帝并未因江敬月此言而动容,只冷冷瞥了何闻昌一眼。
何闻昌慌忙跪倒:“陛下,臣愚钝无知,识人不明,错信了宁州盐运司正使舒庆芳的不实之言,请陛下降罪。”
“若有不成,绝不可将火引至殿下,推舒庆芳出去顶罪便是。”
他回想起了徐念仪的话,谁让姓舒的办事不当。
“怎么扯到了他身上?”天琛帝声音威严,似乎极为不满。
“温判官购玉赠人之事是他向臣检举的,那记账记录也是他向臣提供的,臣以为他供职宁州盐务多年,素来无甚差错,又有证据在旁,所以轻信了,求陛下降罪。”
江敬月看向何闻昌:“那依何大人所言,伪造记账记录,偷换盒中贺礼,合该都是舒庆芳所为了。”
何闻昌此刻只想脱罪,也不多加思量:“他身在宁州,自然能掌握温判官的行踪,想要伪造记账、偷换贺礼也不是什么难事。若非臣多留了心眼,带了谢掌柜来京,真是要被他蒙骗到底了。”
苏行舟轻蔑地扫了一眼何闻昌,蛇鼠一窝转眼便推卸罪责,这种人竟也能是巡盐御史。
江敬月得了想要的答案,抬眼见天琛帝正在思索,又追问道:“若真与何大人无关,那这盒中之物也该出自舒庆芳之手了。”
“他偷换贺礼,自然是出自他之手。”何闻昌见江敬月替他说话,连忙应下。
话音方落,他突然察觉出了江敬月语中机锋,猛得抬头看向她。
今日这盘棋……原来关键是在此处呀。
温秋蘅的年俸打不起上等紫玉首饰,舒庆芳的年俸难道就供得起如今锦盒中的连城之物了吗?
舒庆芳哪里来的钱,宁州盐运司正使若是家财万贯,还能是哪里来的钱!
当然是贪墨税银,收受盐商贿赂得来的。
可税银已经核算过了,莫非……他们竟然知晓了余利银的猫腻!
何闻昌只觉手脚发凉,眼前眩晕,双手撑地才不至晕倒。
江敬月没理会何闻昌的反应,对着天琛帝,正色道:“陛下,依着何大人从前的说法,舒庆芳年俸三百石,如此连城之物如何购置得起,不知是贪了哪处的银子,还是收受了哪位财主的贿赂,积年累月,才能有如此数目,左右都与宁州脱不了干系。如今无御史、给事中在场,臣斗胆越权弹劾,求陛下降旨,彻查此事。”
江敬月的掌心已满是汗珠,方才字字斟酌,句句小心,要得是引导天琛帝觉察出宁州盐税必有猫腻,又不让他怀疑自己就是为此而来。
江敬月没有赌错,天琛帝听了这话,面色和缓了两分,半晌后道:“江卿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