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她从睡梦中醒来,却没看到苏行舟。过了一会,门扉响动,她回眸看去,却见一个俏丽的少女站在那里。
这是……明华郡主苏汐怀。
苏汐怀细细打量着她,慢慢走上前来。眨着圆润的杏眼,半晌后恍然道:“原来,你是兄长画上的姐姐。”
苏行舟何时画过她?她迷茫道:“郡主说的是哪幅画?可否给我看看。”
苏汐怀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精致的匣子被打开,一副卷轴缓缓展开。画上女子身着绣着白鹇的青色官袍,神采奕奕,眉目间还残存些稚气。
笔墨早已干透,卷轴边缘略微褪色,这画显然有了些年头。
五品青色官袍,这是还在宁州城任同知的自己。
自己分明没有去过他的接风宴,苏行舟怎么会见过自己。
她的目光停在画卷上的一排小字,“幸游南国,遇一知音。”
久远的记忆冲破尘埃,翻越许多零零散散的碎片,终于回到了九年前。
“得你此语,我三生有幸。”
男子清越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落于灯火长明、雪花纷飞的那个夜晚。
“幸得清风送此语,我在宁州城中多了一知音。”
苏行舟……就是她当初引为知己的那个人。
难怪,难怪。
当初他们在诚意伯府初遇时,苏行舟神色惊喜,又在听到她那些有违法度的话后,满面震惊和怒气,难怪他拦在轿前,欲言又止。
难怪自己当年手持圣旨走入定王府时,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听到自己诉说思慕之情后会失态。
还有温宅后院里,他满眼期盼,问自己苦心揭破盐引案到底是为利还是为义。
他曾见过自己当年救下春绾,与权贵斗法,一身清正的模样,所以才不愿相信后来自己伪装出的汲汲营营、唯利是图的奸臣相。
他曾亲耳听到过自己引他为知音,所以痛恨他们错过的那些年,所以说出了那句“本该是一生一世,情投意合”。
原来少年时惊鸿一遇的公子,与而今深情恋慕的同道者是同一人。
他曾经一个人走过了那么长的相思途,自己刻骨铭心的两年,是他情深如许,朝思暮念的九年。
泛舟的那一夜,他说“敬月”二字最配她,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隐于权斗的真心,自己的面容在他心里,与过往尽数重叠。
泪水霎时汹涌而出,飞速滑落,坠落在地上。九年前的惊艳一面没有后续;两年前再度重逢,冲破误解,互生恋慕,又被一场宫变阴谋打散。
与他,两度结情好。
与他,尽处是遗憾。
门被猛得推开,她回身望去,苏行舟愣在门口,神情复杂地盯着她手中的画,苏汐怀早已不知所踪。
江敬月微微一笑,泪珠盈满眼眶,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落。
她小心地卷起了画,放入匣子,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朝着苏行舟走去。
眼前人长身玉立,眉目如画,衣袂上沾染着露水清香与清幽的荷香。
如果没有朱王案,姐姐没有离去,或许,她会去寻他。
如果没有苏修远弑君,太子登基,或许,他们此刻已成眷属。
往事悠悠,都没有关系。此刻,他就在她眼前,她用这每一步,掩去这寸寸遗憾。
“苏行舟,时隔九年,我认出你了。”
她在离他一步之遥处站定,笑靥如花,一同九年前的那个雪夜。
接着如飞鸟投林般扑入他的怀中,微微仰起脸,目光真诚而大胆:“子衡,我心悦你。”
苏行舟回想起了前几日自己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他终于……等来了回应。
心如擂鼓,眼角眉梢一点点换上笑意。
他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动作轻柔无比,好像这是一场易碎的梦。
“这不是梦。”她微微摇头,被他的动作逗笑了。
既然红尘让他们情丝相牵,便就该大大方方地承认。
“我知道。”微哑的声音响起,“可这是我多年的梦。”
手臂慢慢收紧,他缓缓低下了头,吻上了怀中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