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卿向前两步,朗声道:“本宫本是趁兴出宫一游,却遭西鞑奸细掳至洛州,幸得关将军敏锐,救本宫于危难。西鞑人胆敢冒犯冲撞本宫,又三番五次杀害洛州百姓,本宫当然要命关将军倾全城兵力,剿灭这帮杂碎。关将军上书兵部,可兵部迟迟无回信,本宫不能再等。”
“本宫出面,既可让洛州出兵,解洛州之危,又能让关将军免于被陛下处罚。”她平静地看了众人一眼,“且陛下乃本宫兄长,定不会因此事而惩罚本宫。所以诸位……无需顾虑本宫。”
康肃之顿时大喜,单膝跪地,笑着说道:“殿下此计甚妙,如此,眼下困局可解,末将叩谢殿下高义!”
除吴自瞻外,其余诸人亦随之跪地拜倒。他们久居洛州,并不熟悉京中形势,只以为长公主失踪是意外,也以为当今天子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有兄妹之情。
吴自瞻却知道苏映卿与将军的真实关系,也明白若真暴露苏映卿人在洛州,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他将目光转向了早已愣在原地,微微发抖的郑容杞。
她这是疯了吗!不是想做女帝,想要替先太子报仇吗?什么苏修远不会严惩她,全是谎话!若依她所言,此战过后,苏修远定要洛州交出她,他又该怎么办……
郑容杞喉结滚动,冷道:“打仗不是儿戏,纵是殿下,陛下亦不会轻饶,且洛州由我做主,不须殿下谋划。自瞻,派人送殿下走!”
“关将军!”苏映卿高声道,“本宫方才一路行来,百姓皆知,昭齐长公主身在洛州。”
她目光笃定:“本宫不是在与你商量,而是,命你照办。”
郑容杞眼圈微红,幸而有面具遮面,众人看不真切,他几乎咬碎了牙,还欲再说些什么,江敬月却开了口:“听秦将军说,今夜便要开战,不如请公主殿下登城门擂鼓,以振士气。”
苏映卿缓缓点头:“正合本宫之意。”
众人行出将军府时,苏映卿却走得极慢,亦步亦趋跟在郑容杞身后。
郑容杞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忍无可忍,回眸怒道:“你不要命了吗?也不要报仇了吗?”
明知现身洛州会让苏修远发现,明知战场刀枪无眼……
“我先是晟国长公主,才是母后之女,皇兄之妹。他们曾担起了皇后与太子的职责,也定会希望我担起公主的职责。”她双眸灿若明星,“舅舅,我的身上,一半是郑氏的血。”
而郑氏一门,从无怯战之人,亦从无贪生怕死之辈。
“我与父皇,从来都不同。”
萧瑟长风将这句话吹至他耳边,郑容杞默默转身,他知道的。
从她方才开口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可怎么能忍心……
明月皎皎,繁星闪烁,他仰头望天,欣慰又悲切。
旌旗猎猎,城外兵马披坚执锐,严阵以待,苏映卿在郑容杞的带领下一步一步登上城楼,风吹动她的裙摆,衣袂翻飞间,如一朵盛放在夜间的牡丹,凛凛威严,不容小觑。
江敬月递来鼓槌,她奋力一击,鼓声在夜色里传开,振奋了城门下的三万军士。
江敬月瞧郑容杞神色严肃,略靠近他,低声道:“将军可有向临近之城发信求援?”
“早就发了,可如今还是无一回应。”昔日的记忆涌上心头,郑容杞紧绷着脸。
“将军不觉得奇怪吗?”她轻抿唇角,冷静道,“苏修远新颁的指令,西鞑那边却了如指掌;兵部即便忙于北境之事,也不至于连个消息也不能给;就算周边各城是因苏修远没允准不敢支援,也不会连个回信都没有吧。”
郑容杞眼眸睁大:“你是说朝中有人在与西鞑互通消息,意图置我于死地。”
“所以将军不妨想想,长公主若不行此计,将军死后,该是怎样的卖国求荣之人来顶替你的位置,洛州落在卑劣小人手中,晟国的西北门户可还能守得住?”
“有人纵容或主使朝臣施此奸计,有人此刻愿与将士共生死。”江敬月面容严肃,“他们都姓苏,可他们天差地别。”
“今时今日,更像先帝的是苏修远,而非长公主殿下。若共历生死都不可信,那这世上也没什么可相信的了。”
江敬月借着高悬明月瞧见了郑容杞眸中的隐隐泪光,她心中感慨万千,这场横跨十三载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半晌后,郑容杞望向神色肃然的苏映卿,又靠近墙垛,瞧见了三万兵士手中兵器所散发出的冷光,他偏头对吴自瞻朗声道:“吴参军,立刻派人,向北境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