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讲得好像只是为了保护我一样,但换做是其他上层,你也会这么做。”
虽然江夕凌要自己别说话,但许辛曜并没有照做,他倾下身,用附近其他人听不见的音量说:“你一定不知道,你之前摔到背那次,我在心里发誓不能再让你受伤,可能是让上天听到了。”
听见这句话,江夕凌开口想要反驳,但在对上许辛曜认真的神情后,他竟然敢到有点不知所措,只能转头回避目光,强装镇定地说::“所有人都不能受伤。”
许辛曜轻声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很短,很急促:“那是当然,教练不都已经说了……”
江夕凌隐隐约约知道许辛曜指的是霈霈教练说过的哪句话,但他仍旧选择装作不知道,问:“说了什么?”
许辛曜就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样,仔细地让每一个字从嘴里缓慢流淌出来:“能保护好上层的底层才是最帅的。”
那句话就像一颗石头,咚地掉进江夕凌心里的一座湖中,激起阵阵涟漪,让大部分时候都能冷静应对的他难得乱了分寸。他怪自己庸人自扰,于是咬住下唇,默默看着地面,不再说话。
学长去帮忙拿药了,两人此时正穿着表演服,外面套着队服外套和长裤,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许辛曜正盘算着是不是该再说点什么,江夕凌却突然抬起头,问了一个钦大竞技啦啦队至今没有人敢当面问他的问题。
“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江夕凌的眼神坚定且认真,并不是想听八卦,而是真的想要知道,想要了解这段过去,就好像这一切都和自己有关,即使许辛曜猜不到有关联的原因。
这是许辛曜第一次认真向其他人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过去的他觉得没有必要,只会徒增不必要的麻烦,但眼前的人是江夕凌。作为交换也好,单纯的信任也好,他都打从心底觉得告诉江夕凌是不会有事的。
“因为我妈过世了,”许辛曜深吸一口气,“在我上次比赛结束那天。”
江夕凌没有料到许辛曜离开的原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不是为了打工,不是为了课业,也不是单纯不想玩了,他愣在原地,然后撇开视线。
江夕凌这才意识到,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还跳了进去,作为一个不是那么擅长安慰别人的人,却主动挖开他人的过去,让这种自己不擅长面对的情况发生。
许辛曜看着江夕凌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好笑,这件事对他来说早已过去一段时间,说出口时早就已经没了当初如刀割般的痛苦:“我爸超级生气,他把我关在门外,骂了很多不太好听的话,具体的内容我早就不记得了。”
许辛曜歪头想了想:“啊,他好像还说既然那么喜欢竞技啦啦就别回家了。”
“然后你就真的没回家了。”江夕凌帮他把话说完。
“对。”
许辛曜说话的声音很模糊,江夕凌却把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虽然用几句话就轻描淡写地交代了整件事,但他能够感受到隐藏在这之后的情绪,还有当初选择离开的无可奈何。
江夕凌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迎新社游,那时候他们才刚认识,相处起来总是剑拔弩张,但他却一直记得许辛曜喝醉时,咕哝着提到退队、提到关在门外。
“然后你还离开了竞技啦啦队。”江夕凌说。
“那当然。”许辛曜靠上椅背,像是在闲聊不重要的家常,“没家了,也不想玩了。”
“那你大学毕业之后要住在哪里?”
许辛曜抬头看着医院的天花板,似乎陷入了沉思,好像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过了一阵子,他才转头对江夕凌说:“刚刚忘了提,我爸妈早就离婚了,我根本对我血缘上的爸爸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许辛曜一派轻松地说:“所以赶出家门只是吓唬我,那栋房子是我妈的,现在在我名下呢。”
“唉,当初就不应该离开竞技啦啦队。”许辛曜见江夕凌没有说话,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晚了一年遇到你,真可惜。”
话说出口,许辛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句话非常暧昧,暧昧到江夕凌的脸颊开始微微泛红,从书包里拿出水壶喝了好几口水。
这时候,一股冲动在许辛曜心中蔓延,仿佛要冲破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堵得他心慌:“江夕凌。”
“嗯?”江夕凌还在埋头喝水。
“你还记得斯宾诺莎吗?”
“那个哲学家?”
许辛曜点了点头,那是他们一起修的那门课的课程内容。
“他说过,爱的偏见就是出于喜爱而被蒙蔽双眼。”许辛曜吞了一口口水,”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只看见自己想看的,进而有了偏见,但其实我一直觉得偏见也没什么不好。”
江夕凌又想喝水,许辛曜抬手挡住他的水壶,不让他躲避自己的眼神:“我被蒙蔽了双眼,我永远偏爱你。”
江夕凌愣住了,他的视线从手上的水壶,转移到许辛曜脸上。想开口说话,却又说不出话来,好像他才是那个嘴巴受伤的人,而不是许辛曜。
“我……但我……”
“你不用现在给我答覆,我不想现在就被你拒绝。”许辛曜苦笑道,”而且我还知道,你不会强硬地拒绝我,你会用现代社会结构、高离婚率那些社会学的东西试着劝退我,想告诉我这条路不好走,想说服我这种关系不值得信任。”
被说中了。江夕凌心想。
他的心跳飞快,但就在几秒之前,他确实正在脑中搜寻学过的各种社会学理论,想用来说服许辛曜,同时也用来说服自己。
“可是,我真的没有你想的这么好,我……曾经失败过。”
“你很好,你真的很好。”说了太多话,伤口隐隐作痛,但许辛曜并不在意,他继续说:“就像竞技啦啦,一个总在面对失败的运动,就连最后在赛场上的那一个都不一定能成功。但一直失败、一直掉技巧,难道你就不练了,不继续尝试了吗?”
江夕凌无言以对,他身为啦啦队队员,对这个道理再清楚不过,此时此刻的他就快要被许辛曜说服,但总还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横在他面前,警告他快点后退。
“我接受你的任何挑剔,但我不接受你试都没试就决定放弃。所以你不要马上给我回复,让我追一下你,好吗?”
“追……追我?”
“如果你真的很困扰,就跟我说,我会立刻停止。”
许辛曜瞥了一眼远处的柜台,学长刚好取完药,正朝着这边过来,他抓紧最后的机会,看着江凌的眼睛,说:“我们都知道比赛全上的机率不可能是百分之百,但我们并不会因此放弃追求全上。”
“所以就算可能会失败,我还是会试一试,我原本不这么认为,但你知道吗?这是竞技啦啦教会我的,也是你教会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