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吃亏的是卞和玉,并不是她。
卞和玉好似很欣赏商司予暗暗同他较劲的样子,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的猎物,他笑道:“公良俭没有告诉你么?”
商司予就知道自己不该同这人讲话,他不会吐露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整日里只会胡说八道,或者说废话。
她表示无语凝噎,很想踹他一脚,不过还是勉强忍住了,随后咬牙切齿地道:“没有。”
随后他看见了商司予阴沉沉的脸色,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来国师并不太信任你啊,祝史大人?”
忍字头上一把刀。
商司予心中默念三遍,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敢情这人就是专门来地牢同她打谜语、消磨时光的?
——但其实她也猜得大差不差了,公良俭有时卜卦都会身体虚弱一段时间,然后好好调养便能恢复。
擅自改卦可能会带来一些副作用,但也是能消失的。
卞和玉将卦象的篡改一事说得那么严重,就是故意恐吓、威胁她,说不定就是他玩弄人的把戏而已。
商司予就这样说服了自己。
那么现在她就不用再从他口中套什么消息来了,但转念又一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即使卞和玉知道,也一定不会告诉自己。
“那是自然,国师的垂青岂是人人都能得到?我只是个矜矜业业、负责送卦的小祝史罢了,不懂得拉拢权贵、虚与委蛇的那些把戏。”
她轻轻柔柔地笑起来,反将一军,将卞和玉给噎了回去。
但是商司予预料之中的愠怒表情并没有出现,卞和玉只是沉默着、长久地沉默着。
黑暗之中,呛人的灰尘味进入了商司予的鼻息之中,格外难受。
他冷冷地笑了两声,犹若霜雪那般冻人。
商司予甚至都要认为卞和玉会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刀或者剑,又或者是其他什么锋利的器具,然后趁现在就杀了她。
她有些后悔出口讽刺他了,毕竟她怕死。
但长袖善舞之人忌讳有人说他虚与委蛇,也太过可笑了罢。卞和玉这人真是阴晴不定、喜怒难测。
“商祝史高风亮节,在下自是比不上。”
他留下个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
—
翌日。
“使节,国师求见。”
晨光从窗棂边透进来,远山悠然地框在了窗户上。
卞和玉站在书架前,神情有些忧郁,闻言只点了点头,回应道,“让他进来罢。”
公良俭被流朱搀扶着,缓慢地踏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还没有恢复,也还没有适应失明后的生活。
卞和玉愣怔了一下,随后了然地笑了笑。
“来人,”一位婢女听见他的声音便连忙走进来,卞和玉微抬下巴,示意道:“还不快给国师大人上座。”
公良俭随后落座,眼睛空洞无神,但他凭借听力判断出来卞和玉所站的位置,微微点了下头。
卞和玉也坐了下来,单手撑着下颚,一副放松的姿态。
——毕竟这位国师大人,手无缚鸡之力,现在还瞎了两只眼睛,对于卞和玉来说,是毫无威胁的。
不过公良俭极有礼节,对着他笑道:“久闻卞公子的大名,在下本想亲自到周朝去拜访您,不想确是在此相见。”
“国师说笑了,不妨有话直说。”
“那在下就打开窗户说亮话了,”公良俭面色苍白,但语气有些慌乱,问道:“使节要怎么才肯放商司予出来?”
卞和玉的眼神黯淡了下,一双骨肉匀称、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了桌案上的一本古籍,一张一张地翻阅着,并不回应公良俭的这个问题。
流朱有些沉不住气了,兀自瞪向面前的卞和玉。
公良俭却极耐心地等着,一言不发。日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来一些细碎的光晕,他虽然看不到,但能感受到日光抚身的温暖。
“我若是不想放呢?”卞和玉闭了闭眼,日光跳跃在他的眼中,他却只觉得刺眼。
他将窗帘拉过来,遮住了那几丝热烈的春光。
“不急,”公良俭温和地笑起来,说道:“卞公子,我们可以慢慢谈条件。”
这位国师虽然看似温润有礼,但实则很是决绝。像今天他可以是铁了心要将商司予带回去的。
“看来国师大人还是不够相信你啊,商祝史。”
这是卞和玉昨日在地牢里对商司予所说的话。
看来他得收回了。
——公良俭不仅相信她,还格外地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