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显然是无语凝噎了,面色顿时沉下来,拖着阿许走了几步,便抽出棍棒,朝阿许单薄的肩背上狠狠打去。
一下,两下,三下——
小许痛得冷汗冒了出来,眼睛紧闭着,不由自主地放开了缠在大汉腿上的那双手。
她勉力睁起一只眼睛,见那硬朗的大汉已然远去,不由得哭了出来,“阿予、阿予可怎么办啊……”
队伍中虽然有很多体力不支的人倒下了,可也有许多人仍坚持走在这条异常艰难的路上。
不能放弃,也不该放弃,阿予可还在等着她呢。
小许摇了摇头,止住了哭声,卖力地在人群之中搜寻着救命恩人,但都徒劳,她只好一个个地去试。
她找了好久好久,有人停下来了也只是垂怜地看一眼,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最后是一个老者停了下来。
这位老者穿着粗布麻衣,身子倒还算硬朗,眼窝虽然深深地凹陷下去,但仍带着点神采,黄土色的皮肤,皱纹遍布在脸上。
他神色也很疲惫,身躯伛偻着,却慈祥地问小许:“小姑娘,你要爷爷帮你做什么呀?”
小许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阿予晕倒了,我想带她一起走,可我的力气太小了……”
他犹豫了一瞬,但还是不忍心摧毁小姑娘的善心,说道:“那我们两人一起带阿予走罢。”
“前面就是吴国了,我们走过这段路,应该就能望见希望了,也就能得救了。”
爷爷苍老的声音传入了小许的耳朵里,小许一下子喜笑颜开,牵着那位老者的手往商司予的方向走。
老者和小许一同扶起商司予,三人一起走在漫天的黄沙之中,霎时间狂风骤起。
黄沙进入了人的鼻息之中,蒙蔽了人的眼睛。三人的呛咳声不绝于耳,不过她们步伐坚定地向前走。
他们同那些人一样,无比相信,前面一定是桃源。在捱过这干燥、沉闷的沙漠之后,能看到山间的小屋、能啜上一口山间的清泉。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又一村。”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山外又是另外一重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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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柴火噼啪作响,他们燃起了一堆篝火,篝火温暖而热烈,众人围坐在四周,干燥的、温热的气息令人觉得很安心。
众人神色都是愉悦的,毕竟他们已经快要走出这片沙漠,到吴国去谋生。
——闵公仁义宽厚,定会收留他们的。
居无定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总算是要结束了。
商司予枕着小许的腿,神情安静地昏睡着。
小许撩开紧贴在她脸上的发丝,又抚平了她衣裳中发皱的地方,柔柔地笑道:“阿予,我们就快要到吴国啦。”
她的声音轻灵婉转,似黄啼鸟一般悦耳动听,让人听了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慈生爷爷,”小许眼中跃动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她唤一旁的白发老者问道,“您到吴国了想谋份什么差事呀?”
那老人慈祥地看着小许,但笑不语。
商司予的眼睛转动着,她缓缓地醒了过来,轻声地说道:“谁能像你一样那般有精力,慈生爷爷年纪大了,到吴国之后,更需要的是休息。”
“阿予!你醒啦!”小许的脸上流露出了欢欣雀跃之情,她将商司予抱在怀中,用头使劲蹭她的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阿予,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商司予无奈地笑起来,“哎、哎、哎,小许,好啦。”
“到吴国之后,我一定得监督阿予多锻炼身体!”小许的眼神坚决,语气怨怼:“走一会儿就不行了,阿予明明比我年纪大,却还不如我!”
小许望了一眼慈生爷爷,双手叉腰,“也不如慈生爷爷!阿予真的很没用!”
“是、是、是,”商司予眉眼柔和,语气也轻柔,好似篝火边跃动着的温热光线,“我不如你们,我没用。”
这三个“是”字被商司予说出了不同的味道,一个比一个更加宠溺、温柔。
小许“哼”了一下,用树枝打了一下篝火,说道:“你知道就好!”
慈生爷爷安详地坐在石头上,瞧着小许的模样也笑了起来,“小许姑娘的手离篝火远些罢,怕火星子又溅到你手上,到时候又免不了叫疼哭闹一番。”
商司予笑了一会,便站起身来朝老者所在的方向走去,径直跪了下去,正色道:“慈生爷爷,大恩不言谢,小女来日必定相报。”
“阿予姑娘,你先起来罢,”老者连忙去扶她,说道:“老夫可受不起呀,姑娘不必言谢。”
商司予跪下身再次磕头拜谢:“多谢慈生爷爷。”
黑夜中,漫天见不到一点星子。
老者眼角湿润了,慨叹道:“都是好姑娘哇……”
——但却落了个流民的下场,居无定所、风餐露宿。
“但好在,我们就要到吴国了。”
老者的声音苍败,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沧桑和挫败感,路上艰险无比,走来并不易,前路真的那么灿烂么?
但他也只能这样想,再没有别的盼头了。
——但好在,我们就要到吴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