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卞和玉的性子,她能看到的,要么是无用的,要么就是他想借此来误导她的。
“人在水边走,哪有不湿身?卞和玉的计谋就算再百无遗漏,也必有一疏嘛。”
明柳了然地笑笑,“季大人交代了,只要祝史您能将卞和玉同齐国嫡长子的来往书信转交给他,卞和玉就能退兵。”
“卞和玉同齐国的……书信?”商司予不置可否,驳斥道:“这样隐蔽的书信,卞和玉看了之后不会烧毁么?”
“不会。卞和玉还未将那封信送出去。”
商司予嗤笑了声,眼底有一抹暗色扫过。她并未表现出她的惊骇,神色依然风平浪静。
季殊是吴国的礼官,如何知道卞和玉同齐国的嫡长子有勾结?
不过藏匿在她眼底的,更多的是窃喜。
周天子最厌恶各诸侯之间相互勾结,吴、卫、许、齐四个诸侯王国就算权势再大也只敢在私底下偷摸着结盟,从来不敢明目张胆地进行“友好”的外交。
——而卞和玉是周天子的人,他同齐国嫡长子勾结,是犯了大忌。
就是不知道周天子知晓了之后,该如何处置卞和玉。
其他的先暂且不论,这个吴国的季殊季大人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权贵之间的明争暗斗,商司予只是偶然闻见了一点风声,身上似乎就沾染了一层血污。
“季大人不愧是吴国的礼官,”商司予讥笑着说道:“对国家间的外交关系都是料事如神,连卞和玉同齐国嫡长子的往来都能有所耳闻。”
明柳听出了商司予话中的嘲弄之意,便缄默着不作声。
“轰隆”一声,天空劈下来一道闷雷,仿佛要将耸入云端的高墙给生生劈断,威力格外的大。
商司予垂下眸子笑起来,如绸缎般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两肩,衬出她的脖颈尤为修长和白皙,映出明暗的两层。
——也好,不管礼官季殊同卞和玉有什么龌龊勾当。
至少在现在看来,季殊已然同卞和玉决裂,开始抓卞和玉的把柄来威胁他。
这对她来说,真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她只用作壁上观,观一场好戏。
“好啊。”商司予轻声回答,语气带着少有的喜悦。
明柳躬身又行了一礼,笑道:“那就多谢商祝史了,若是你能找到那封还未送出去的信,吴国便有救了。”
在明柳临走之前,商司予嘱咐了一句,“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你能为我带来一些关于国师公良俭的消息。”
——公良俭果然在她被抓后,同卞和玉谈判了一些条件。
篡改卦象都会有一些报应,阿俭这次篡改的卦象居然意外地失灵了,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商司予重又走到了窗边,天边闪过一丝亮光,她心底有些惶恐和不安。
——阿俭是否同卞和玉做了什么交易呢?
商司予又想起明柳说起的那封信。
“若是商姑娘能找到卞和玉写给齐国嫡长子的那封信,就能救下齐国。”
明柳说,那封书信还未送出去。
——看来卞和玉还在犹豫要不要同齐国的嫡长子勾结。
但他送没送出去这封信,齐国的嫡长子有没有收到这封信,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商司予能找到这封信,并且让周天子知晓卞和玉同齐国勾结的这件事,卞和玉就是必死无疑。
刻不容缓了,她想。
卞和玉今日一大早就出了宫殿,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他的书房寂若无人,她一定能从里面找出点什么线索来。
总得有人掣肘他,她一定不能畏惧。
趁着屋外的大雨还未落下来,天边隐隐还有一丝光亮在,红墙白瓦仍静静地伫立着。
商司予提起裙摆就往外狂奔,遇见了人便假意放缓了脚步,待到人离去重又跑起来。
两重的织锦长裙交叠在她的胸前,晃白的内衬地贴紧在她的身上,她的鬓发已经乱了,步摇上的珠链绞作了一团,但她始终不肯停下步子。
湿润的、鲜活的气息,是大雨滂沱之前的好闻的气息,恍若山间的甘霖,清清甜甜地掠夺了她所有的知觉。
宫内的条条框框繁杂、冗乱,她穿着厚重的朝服,只能迈着小步子行走在宫廷之中,美名其曰,懂礼节。
她是为人所敬仰的祝史,看似坐在了高台之上,能窥伺到天机、决定世人的生死、预知王朝的存亡,但这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囚笼,束缚了她的一生。
她像是一只铩羽的鹤,同国师公良俭一般,被吴闵公禁锢在国师府内。
哪有什么所谓的天意,都只是上位者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