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屋子内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昏睡,偶尔才会醒来,以至于他对于现在的日子完全没有认知。
微黄的日光落在公良俭的身上,添了几丝暖意。
不过他的眼角依旧传来刺痛,并且越来越重。
公良俭不做任何抵抗,他仰起头,双眸落满了天光。
这样无疑会对他的眼睛造成更加严重的伤害,光对于失明不久的人,是极其敏感的。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日光缓缓转移,从公良俭那张苍白而虚弱的脸上掠过,最后消散。
公良俭叹了口气,勉力使自己站起身来,但双腿早已没有了知觉,他挣扎许久才总算达到了目的。
他扶着墙,垂眸像是在看自己这具残破的身体,不由得嗤笑几声,格外凄凉。
——什么都做不了。
国师府受到了卫铭的迫害,流朱死了。
而阿溪下落不明,阿予更是不得而知。
——自己更是在这儿苟且着,好似阴暗的长虫一般,见不得一点光。
屋外传来渐渐明晰的脚步声,轻缓而随意。
——卫铭是个急性子,逆我者亡。
绝不是他。
那会是谁?
公良俭只能安兵不动,永远地处在被动的一方。
“国师大人?”一丝带着疑虑的清润声音响在耳畔。
——是卞和玉。
卞和玉一进来就看见了这位国师的窘状。
他像是一只铩羽的鹤,身上全是未干的血迹,失魂落魄地再也无法张开双翼、飞向高空了。
“使节有何贵干?”公良俭再也没有耐心同他周旋了,弃掉了礼节性的虚伪做派,讥讽地说道:“又想让我修正卦象么?”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苍白的微笑,像是雪松上的霜,将化未化,但不久就要化了,几乎是转瞬即逝。
卞和玉噎了一下,毕竟这位国师真正是周礼的典范人物,之前每次同他见面,总是礼节备至,从不曾亏待过他。
——而那也不是谄媚和求饶的礼节。
卞和玉分得很清楚,这位国师就是一个温和守礼的人。
除非到了如此绝境,否则他不会这样咄咄相逼。
——吴国宫变失败,他已是黔馿技穷了。
碎裂的瓦砾落下来,恰好砸到那座青铜的圆盘上,掩盖了上面的某些字符。
卞和玉神色黯淡,低声说道:“我来,只是因为商祝史想见你。”
“阿予?”公良俭闻言抬头,迷惘地问道:“她现在在哪儿?她还好吗?”
这声“阿予”带着喜悦的期翼,仿佛又带着几丝落寞,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许久未见了。
“在吴国的后厢房,她很好。”
良久的沉默,有的只有偶尔呼啸的风声。
最后卞和玉轻声问:“你不愿意见她吗?”
公良俭摇了摇头,神色悲戚。
他险些站不稳了,扶着墙缓缓地蹲下来,保持站立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他微微喘着气。
——越来越像一只蚍蜉了,活过一刻钟的时间于他而言,好像也只是一种奢望了。
“卞使节将阿溪关押在哪了?”公良俭沉默良久,还是出口问了。
卞和玉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也不是一个善心大发的人,今日他来或许也只是脑子一热。
——只是上位者偶尔施舍的一点怜悯,不日便会收回。
而他如今真切地是一身空落了,府邸没了,同他做不了任何的交易,只能求他。
但公良俭想起了卦象一事。
——幸好,他还可以稍微谈判一下。
“我会修正卦象,”他嘴角勾起一丝苍白无力的微笑,坚定地说道:“只要你让商司予和公良溪安然地活下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