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商司予只好抬起沉重的步子,往国师府走去。
好像自她来吴国之后,事事都是这般,想要挽救却是无能为力,次次还惹得一身的腥,从未成功过。
——她想趁乱杀掉吴闵公替小许她们报仇,却折了自己。
——她想制止这场宫变,但宫变甚至还提前发生了。
——公良俭的身体、齐国起兵以及出逃之日遥遥无期。
就好似一只权贵囚笼中的,一只铩羽的鹤,她处处被权势压着,日日谨小慎微,但依然不得善终。
商司予眉眼间隐隐的担忧愈来愈浓,浓得像宫墙之上的阴沉的雾霾,久久不散。
以至于她难以发觉,背后突兀地多了轻微的步伐声,深巷里影影绰绰,一路上有些新鲜的泥脚印。
“汪———”
不知是哪传来的狗吠声,只是这声音离她愈来愈近。
商司予的脊背爬上一丝凉意,她拎着檀木盒子的手更紧了些,额发上显出薄薄的汗意,步伐凌乱、急促地向国师府奔去。
但转眼间,商司予就被袭击了。
她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他们正在认真地“审视”着她。
“这就是吴国的祝史么?”一个眸色深邃、五官端正的男人盯着商司予,有些轻蔑地问道。
“回俞将军,是的。”另一名男人或许是这位将军的手下,他低头答道。“吴国祝史都会穿这样星月纹饰的青灰色朝服。”
“那便带她回去。”
这位俞将军的语气生硬而冷漠。
商司予的思绪如同乱麻。
——俞将军?
她倒是略有耳闻,这位威风凛凛的俞将军是齐国的人,齐国手脚倒是快得很,趁着吴国民乱之际,但又不会轻举妄动,先是叫人前来打探吴国宫内的情况,最后等到全面了解之后宰举起兵,攻下卞和玉的军队。
脖颈上的疼痛阵阵传来,无论她怎样挣扎也睁不开眼睛,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像是悬在空中一般。
她渐渐昏睡过去。
*
“卞公子。”
卞和玉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现在的他仍是伏案执笔,眉目严肃地看着一封封军令书信。
“何事?”
他闻言轻抬眼,眼底染上了淡淡的乌青,似晨霜一般。
一个侍卫双膝跪地,呈上加急的军令。
“回卞公子,这些都是吴国明泉、吴淞境内的将士送到宫中的加急军令。”
卞和玉撂下笔,向后倚靠在座椅之上,神色不定,眉眼间染上了浓浓的倦意。
他的嗓音冷淡:“前几日吴国花溪的动乱,我不是派了士兵将其压下去了么?”
那个侍卫的心脏跳动骤然停止,他惶恐不安地盯着地面,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不知作何反应。
卞和玉这是在指责他们办事不力。
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吴国花溪的动乱只是个引子,那时卞和玉极其重视,遣派了大量的士兵前去镇压,想要“杀鸡儆猴”,以此威逼吴国其他地方的百姓安生下来、不要妄想着挑战周天子的权威。
但驻扎在花溪境内的将士们对此并不重视,才让吴国花溪境内的动乱如摧枯拉朽之势蔓延到明泉、吴淞境内。
“是、是……”侍卫战战兢兢地垂头回答:“不过吴国明泉、吴淞境内的动乱还是发生了,并且很严重。吴国百姓对周朝的怨言很严重,他们声讨周天子,想要救下吴闵公。”
卞和玉嗤笑。
——看来吴闵公身上那层仁义的皮套得格外的严实啊。
毕竟横征暴敛、盘剥百姓这些事可用不着他亲自动手,他只用颁布一个“高高在上、为民着想”的政令就好。至于如何实施,吴国官员自然能明白闵公的意思。
吴国官员的暴行,可都是受了闵公的授意。但是这份罪责几乎全是官员们揽了过来。
“不用管了,随他们去罢。”
“可、可是……”
卞和玉淡声道:“齐国不久就要起兵了,如今分散兵力去镇压明泉、吴淞两地的动乱,只能是得不偿失。”
“可、可到时候不是前有狼、后有虎吗?”
“那就退兵。”
“不会就此前功尽弃吗?卞公子。”
卞和玉眉眼弯起笑意:“闵公已经心生怨念,吴国现已摇摇欲坠,我们又岂会无功而返?”
侍卫疑惑地问:“可当初卞公子您不是坚持不退兵吗?卫将军和周天子那时都想要退兵……”
——可谁知这时局势反过来了,卫将军倒是变得执拗起来,卞和玉却想要退兵了。
“……”
卞和玉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慢条斯理地说道:“卫铭那个蠢东西,瞻前顾后、当断不断,进时不进、退时又不退。”
“延误了军时,如今我们四面楚歌,”他垂眸,墨发垂落下来。“便不得不退兵了,但不管怎么样,也不会是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