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怪公良俭么?
公良俭就是这个性子,他总是收敛起心中所有的愁绪,从不外露。如若有一日你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那他就是早已迈入深渊之中了。
公良溪耸肩,哽咽了下。
这个姑娘又蹙起眉头,恳求道:“阿予,我求你了,你告诉我罢。”
“反噬。”
“天理的反噬。”
第一声极轻极淡,好似云山之上渺然的雾气,仿佛出声之人也不敢接受和相信。
第二声就要重些了,商司予的面色依然沉静,但却带着对天理的蔑视之意,几乎是略过了“天理”二字。
公良溪有些不可置信:“反噬?”
她似乎是想起了国师府内那个古怪的青铜圆盘,虽然她学了占卜,但公良俭每次都会严厉地呵斥她、并且也不让她靠近那个青铜圆盘。
古怪的青铜圆盘、阿兄的呵斥、占卜之卦以及阿兄急转直下的愈来愈虚弱的身体。
仿佛一切都有了答案。
公良溪的表情变得迷惘起来,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底扫下一片阴影,她一眨眼,泪就滑落下来。
商司予走近她,轻轻地拍她的后背,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心脏不由得开始刺痛起来。
——这个姑娘啊,太聪明了。
*
商司予这几天一直守在卞和玉的寝殿外。
总算是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三日之后,齐国就会起兵,这次带兵的人正是齐国的嫡长子晏翊。
齐国已然兵临城下,给卞和玉下了战书。
商司予想起来之前那封卞和玉写给这位嫡长子的信,晏后面的那个字她并不知晓,现在才总算对上号。
那封信她虽读得吃力,但其中的言辞恳切,完全不像是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之间的书信对话。
至少卞和玉同这位齐国的嫡长子是有些交情的。
那这次,他们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也代表着各自的国家,最后的结局会如何,商司予不得而知。
齐国近来已经驻扎到了离吴国二十里开外的地方,那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她只知晓的是,开战前的夜晚,吴国的城门会大开,卞和玉已经安排了卫铭出城去劫寨。
真是狡诈,商司予暗暗想道。
明明历代的诸侯国交战最讲求的是礼、义二字,在交战开始之前,两国都会发下战书并且严格尊崇其所写的内容。毕竟那时的周天子是天下共主、称霸中原,礼乐文化深入人心。
而如今各诸侯国的势力不断增强,便不再满足于偏居一隅了。各国都开始挑战周天子的权威,像这次的齐国便是公然同周天子作对。
但齐国仍是发了战书,这已成为一种先例。
可卞和玉作为周朝的使节,却打破了常规先例,不再尊崇战书,选择在开战之前先劫寨。
——兵不厌诈。
礼义二字果然只是一层外壳。
商司予眼眸一亮,心中暗自思量着。
既然卫铭要去劫寨,到时城门就会大开,这是绝佳的逃跑时间。只是卞和玉可能会留在吴国宫内……
太棘手了,卞和玉一定不会放过公良俭的。
但也只能试一试了,毕竟这是唯一的机会。
商司予眉心一跳,吴国劫寨的消息是否应该告诉俞将军?她有些犹豫不定。
她并不在乎齐国同周朝这次交战的最终结果,她只想能逃出宫去。
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确是卞和玉。
她心中有了主意。
“喵———”
不知是哪来的猫叫声,吓了商司予一跳,她险些撞到殿外窗户的一角。
她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
纸扎的窗户莫名地闪过一道影子,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殿外偶尔也有几丝猫叫,格外凄厉。
卞和玉正和卫铭相对而坐,讨论着劫寨一事。
卫铭目光如电,也听见了门外的动静,霎时止住了嘴,也对卞和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说道:“外面好像有人!”
“卫将军莫要疑神疑鬼,这个时分了,岂会有人?”卞和玉不可置信地笑起来。
“我的意思是齐国的人。”卫铭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他们或许是来打探敌情的间谍。”
卞和玉双手交叠支起下巴,抬眼看向卫铭,似乎觉得他很蠢。“在下已经封锁了吴国宫城,齐国的人是绝不可能进来的,卫将军是过分担惊受怕了罢。”
他随意地歪在座椅上,轻描淡写:“我就未曾看见什么人影。”
“卞和玉!你!”卫铭发起怒来,“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指着卞和玉的鼻子骂道。
他被卞和玉激得忘记了窗外的动静,只顾驳斥:“想当年我驰骋疆场之时,你还不知在哪混呢!吴国这次宫变,三千兵将,我亦能阻挡。至于齐国区区一个小国之邦,又有何惧?我轻轻松松就能拿下!”
灯盏昏黄地立在桌案上,倒映出一道长长的阴影,并且延长到了墙上,微微颤动。
卞和玉隔了好半响才开口回应。
“卫将军,更深夜重的,今日就先到这儿罢。”卞和玉闭了闭眼。“在下困了。”
“至于两日后的劫寨,我就恭候您的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