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在短短的几日内,这里竟变成了如此模样。
商司予提着一盏灯笼,走到了那座青铜石盘面前。
——蛛网遍布、脏乱不堪。
长年泛着冷光的青铜石盘如今已然圆寂,像是深绿的死水潭一般,枯枝落叶漂浮在其上,凄凉而悲寂。
“祝史?”青音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睁大眼睛问道。“为何这占卜的青铜石盘成了这副样子……”
“前几日我同姑娘一起来过这间屋子,那时的圆盘分明不是这样的。”
商司予却不做理会,将灯笼放在了桌案上,抬手抚上青铜石盘上的字符和纹路,动作格外的轻柔、舒缓。
灰尘都洒落,细小的红蜘蛛在蛛网上胡乱地爬。
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停在青铜圆盘上,神色近乎痴迷,贪婪地将手放在其上,纤细匆白的手指缓缓移动着。
青音觉着这境况实在是太诡异了,她的身子发着抖,颤声问道。“商祝史,商祝史!”
见商司予悠悠转过头,空洞的眼里显出愠怒,青音有些害怕,放柔了声音,“祝史,你、你在做什么?”
商司予听了这声,眼眸猝然睁大,仿佛溺水之人的惊恐表情,她狠命地呛咳起来,五脏六腑都随之晃动。
就在这时,青铜石盘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上面无数条虬龙暗纹都流淌着血色,并且迅速蔓延开来,势不可挡。
发出“嗞嗞”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像是什么东西迅速生长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商司予想将抚在圆盘上的手放下,但却不行了。
她的一只右手像是死死地“黏”在了上面。
青音惊恐地瞪圆了眼。“祝史,这座青铜圆盘上竟然流淌着汩汩的鲜血,而且那些纹路都好可怕!”
“青音,我得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商司予转过眼睛,瞳仁黑亮。“我的手拿不下来了,好像是被粘在这上面了。”
“啊……?”青音愕然地张开嘴巴。
商司予看着青铜石盘上无数蔓延着血纹,甚至要侵蚀到自己的右手,神色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她用另外一只手狠狠地扯,想将自己的右手给“救”出来。
青音也伸出双手来帮助商司予。
——但也徒劳无功,那只纤细的、骨肉匀称的手始终同青铜石盘紧紧相连,甚至融为了一体。
“为何、为何会这样?”青音喃喃道。“祝史你的手为何拿不下来了……而且我们用这么大的力气,竟也扯不开。”
“不知道。”
血色与肉色交织着,像是素白的帕子绣上了一朵娇红的月季,如此猛烈的色彩撞击,竟让人移不开眼睛。
商司予蹙眉,垂眸。
血色攀上自己的手,酥酥麻麻的颤栗感窜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烧灼的感觉,烫得吓人。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那些生长出来的血色暗纹才渐渐消退,商司予试探性地屈指,没想到居然真的失去了那股诡异的粘力,终于可以拿下来了。
“好险,”青音凑到商司予的身前,因为紧张胸脯微微起伏,她盯着商司予的手看,叹道:“幸亏只是虚惊一场。”
“咚——”
“咚——”
“……”
这声音格外的清脆悦耳,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商司予和青音两人木楞地看着青铜圆盘,有些发怔。
赫然是几片龟甲从那座古怪的青铜圆盘上掉落下来,径直地摔在地上,那“咚咚”的清脆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这些都是……龟甲?”青音疑惑地问,颇有些后知后觉地问道。“它们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青铜圆盘里掉出来的,里面有个不易察觉的隔层,想来是有人提前将这些龟甲放了进去。”
龟甲上的兆纹也泛着血色,冒着汩汩的热气,像是刚刚烧灼出来一般。
青音提高了嗓音,“难道是姑娘放的吗?她之前很有些天都往这里跑,一有空就往这里钻,饭都不思吃。”
商司予不置可否,将这些地上的龟甲都粗略扫了一眼。
大约有七块龟甲,上面的卦象不一。
——还都是些她不曾见过的卦象。
她拿起灯笼,缓缓地走向前去,蹲下身来拾起龟甲,顺便辨认上面卦象的真伪。
只是,她每拾起一片龟甲,心就一点点往下沉。
这些龟甲上的卦象都是关于吴国未来的卦象。
首先是民生方面——只有一块龟甲。
其次是征战方面——倒是有四块龟甲。
无一例外地,几乎都是“吉卦”,还有着一副中规中矩的“平卦”,但也有一副“凶卦”,格外显眼。
最后是关于吴国的存亡之卦。
也就是公良俭两年前所篡改的那副卦象,只是今日它“改头换面”了,商司予就算有心理准备,也不得不感到惊惧。
曾经“泽佑吴国,海晏河清”的大吉之卦变作了昭示着“血光之灾”的大凶之卦。
兆纹从昔日的流畅、清晰变作了一团乱麻,像是蔓延的水草,像是厉鬼的长发,像是疯长的荆棘丛。
——不用说就知晓,这些都是公良溪的手笔。
昔日捍卫天理的少女祝史,居然未卜先知,将吴国之后征伐的卦象都篡改了。
甚至还篡改了已经献给吴闵公,并且公之于众的“泽佑吴国、海晏河清”的大吉卦象。
公良世家篡改卦象最忌讳如此。
但她偏偏犯了多次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