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闵公也同样好棋，他房中的棋盘价值千万金，所用的棋子也是玉石所制成的，质地莹润细腻，独一无二。
他听出了商司予的弦外之音，眼球骨碌碌地也转到那桌棋盘上，自他断了双腿之后，再没有碰过棋子。
只是那桌棋盘依然干净整洁，日日都会吩咐下人来打扫，因此犹如新的一般，洁净无尘灰。
“对弈？”
“没错，对弈。闵公可同卞和玉对弈一局，”商司予抬头看向吴闵公，轻声地说。“一局的时辰便可以。”
“臣会安排一些武功极高的杀手，令其埋伏在殿外。届时棋局结束，闵公您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应声而起，卞和玉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由您宰割。”
吴闵公沉吟片刻，“好。”
轰隆隆的闷雷声传来，初冬的天气就是多变，殿内的炉火还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同屋外的世界隔离开来，竟显得异常的温暖。
“两日后，我便会请卞和玉同我对弈，还请商祝史不要告知国师府内的其他人，以免打草惊蛇。”
商司予低眉顺目，“闵公请放心，臣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此计天衣无缝，况且……”她垂眸看向手中的龟甲。“吴国还有天意的庇佑，卞和玉的生死早已注定了。”
低低的、喑哑的笑声传来，但又骤然止住，引得商司予抬头去看。
“只是……”吴闵公凝视着商司予，目光如刀剑般锐利。“孤希望祝史这次办事，能利索些，不要出了错误。”
他将“错误”二字咬得极为重，仿佛饿虎扑食，如若商司予没有把这次的事办好，他便会将她千刀万剐。
商司予垂下的眉眼掩藏着笑意，她再次俯跪。
“臣定会竭尽全力。”
吴闵公表情异常激烈，带着大仇得报的欢愉感，频频点头，他磨蹭着身子，缓缓地躺了下去。
没有他的命令，商司予不能擅自离开。
这是吴国的铁令。
“祝史啊，每月你来给我献卦之时都会点一盏香。”商司予听闻此言，心脏漏掉一拍，但吴闵公神色安详地继续说道。“那盏香可真是好闻啊！犹如东胡舞姬身上的美人香，馨香可口、余味绵长。”
“是么？想不到吴公如此喜爱这香。此香是民间传香世家所制，臣的寝殿中还有许多。气味是好闻，只是略俗了点，不及宫中的高雅。”商司予谄媚地笑起来。“但若是闵公喜欢，那下次臣便为吴公多点几盏。”
“诶，祝史这话就不对了。人可分高低贵贱，但香可不分贵贱，只论好坏，”吴闵公突发感概，“至于这香的好坏啊，全凭闻香人自己的感受如何。”
商司予不置可否，默默想道。
——恐怕您再也闻不了此香了。
*
国师府内。
依旧是一片缟素，公良溪虽已入葬，但灵堂却未来得及撤，青音正忙着使唤下人拆了檀木大门上的挽联。
商司予定定地站在府邸的庭院中。
公良溪是今日一早入葬的，同他的兄长公良俭一样都葬在了公良世家的坟地上。商司予在送完公良溪入葬之后便赶去赴闵公的邀约，为其献上卦象。
“诶，你们几个……可别偷懒啊！”
几个侍卫正热火地聊着天，眉飞色舞地像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青音看见此景不由得发怒，大老远地就开始斥责起来。
见他们仍是不听，青音边跑边骂：“真是岂有此理，喂！”
“你们……”青音还未说完，就看到了庭院之中的商司予，她调转了方向，提起衣裙跑到商司予的身前，小心翼翼地问。
“祝史大人，一切可还顺利吗？吴闵公应当没有瞧出那副卦象的端倪罢。”
“嗯，很顺利。”商司予低眉浅笑。“但其实闵公根本就辨不清卦象的真伪。”
——他只听他内心的声音，天意他只当恍若未闻。
这些上位者无一例外地，都喜欢华丽的场面戏。
青音“啊”了一声，疑惑的眸子霎时变得明亮起来，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她凑近到商司予的身前，附耳说道：“姑娘今早入葬之后，灵堂还未撤去之时，也就是祝史去向闵公献卦的时辰，卞使节……来了国师府一趟。”
“卞使节…卞和玉他来做什么？”
“我问他是否要见祝史你，但他摇了摇头，径直走向府邸内缟素的灵堂，”青音也有些疑惑，不知该说不该说。“而且还…替姑娘烧了些纸。”
商司予的眼中染上了愠怒。
阿溪想必就是受了卞和玉的引诱，学会了篡改卦象。
——还触碰了公良世家的禁忌，大胆篡改了公之于众的卦象。不仅如此，屋内的那七片龟甲全是公良溪的手笔。
商司予垂下眼睑，睫毛扑闪颤动似寒蝉。
跟他兄长一样不要命。
“卞和玉他有什么资格走进阿溪的灵堂？”商司予深深地蹙眉，对青音吩咐道。“如若他再来，可千万别让他进去了。”
商司予轻抬下巴，眼里显露出浓浓的厌烦，她示意青音看向方才嬉笑的几位侍卫。“国师府内的侍卫都是用来当作摆设的么？”
“青音，人呐，总归是挨打了才肯听话。”商司予假意蹙眉道：“训诫的方式多样，你要学着运用。”
方才还眉飞色舞的侍卫看见了正睥睨着他们的商司予，便噤声，干起了手中的活。
毕竟这位祝史大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国师府内的主人都好相与，可偏偏这位商祝史脾性怪得很。
国师公良俭和公良溪相继死去之后，这位商祝史的性子就更冷了。
“是、是。”青音瞧出了这位祝史大人的不高兴，便频频点头，连连答应着。“奴一定记着。”
庭院中的一树寒梅临近冬日早开了，枝条洁白无暇恰如玉条一般，传来阵阵的清香。
商司予想转身离去之时，青音壮着胆子拦住了她，等商司予出声询问之时，她却踌躇地低下眸子，眼神躲闪。
“青音想说些什么？”
“卞使节…他临走之时说要见你。”
呼吸止住一瞬，商司予深吸口气，“他说地方了么？”
“…参商殿，就在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