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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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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感受到公子庆许的眼神愈来愈沉,她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卜筮出的卦象过了两年便会失灵,这是一副卦的时限。国师死去已经两年有余了,所以此卦失灵也不足为奇。”

“但吴国近来都是一派百姓安居乐业的海晏河清之象,为何突兀地出现凶卦?臣多卜了几次,依然是兆纹交错横生的凶卦,本想着来告诉吴公,没想到今日……”

“哦?”庆许不怒自威,说道:“那商祝史现在想怎样?”

商司予神色淡然地笑了笑,“公子有所不知,臣在卞先生来到吴国之前,也曾卜过一卦,卦象并无异常。但自卞先生来了,这卦象便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此卦事关吴国朝政局势,卞先生又与卦象有些关系······”

她看了眼卞和玉,但恰好的是,卞和玉漆黑的眸子也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呼之欲出的话语似乎被什么给禁锢住了,她的目光只好别开,游离到了桌案上的那盘棋,几乎已经成了血泊,至于吴公的身体也已经很快地干瘪下来,软绵绵地倒在棋盘前。

庆许甩袖冷哼道,“商祝史,你这是想就此放过他?”

商司予立刻以额附地,“公子息怒!”

大凶的卦象本就预示着血光之灾,更不能硬碰硬,以简单粗暴的杀人方式来破此类卦象。但他只要想起两年前的那场大火,自己的腿脚的脸都折在了里面。而这一切的主谋就是眼前跪在地上的卞和玉。他恨不得啖他的肉,但奈何于周朝使节这层身份。

他同他父亲吴闵公一般,都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主,面对卞和玉,内心更多的是恐惧,他不敢贸然行事。

大宰仔细观察着庆许的神色,听懂了商司予的意思便开始旁敲侧击,道,“公子,祝史说得在理,卞和玉虽是个威胁,但他现在已如案板上的鱼肉一般,杀他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庆许神色微动,红色的面皮痉挛着。

“卞和玉虽然是周朝派遣来的使节,可毕竟也杀害了吴公。无论如何也不该放走此人。”她垂头看不见庆许的表情,将早已放在心中的话尽数吐出,“只是卦象因此人而变,贸然杀了卞和玉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变故。”

大宰适时而动,“不如将卞和玉拖入天牢,让商祝史治一治他。”

吴国有“天牢”和“地牢”两大牢狱。

这“天牢”很有来头,早在吴国建立之初便有了,历代都是由一国之祝史掌管着。神乎其神的,“天牢”是天堂的炼狱,进入这里的,多半是些为天理所不容的不祥之人。其间的人虽不会死,但会日日夜夜遭受凌迟之痛。

这“地牢”便是人间的炼狱,里面阴冷潮湿,进入其间的犯人遭受残忍的极刑,见效极快。再凶神恶煞的犯人,不消半日,也能被屈打成招。而在犯人入狱的翌日,便是他的死期。

卞和玉此前对吴国的“天牢”也略有耳闻,闻言没什么表情。

过了这么些时刻,庆许的怒气也消了下来,想着如今周王室虽然衰微,但这个天子之名对不少的诸侯国仍有威慑力。卞和玉既然是周朝亲自派遣来的使节,天子委他以重任,现下他又有了杀害吴公的罪名,那将此人拿捏在手里,也是一枚筹码。

——杀害诸侯王,本就是大罪,本也该立即问斩。

只是碍于卞和玉周朝使节的身份,大宰才如此劝诫他不能杀掉卞和玉。庆许遂又想起卞和玉求死之时的神色,带着讥讽的笑意,让自己杀了他。

那就更不能让此人死了。

庆许当即便转了念头,但君无戏言,他只好脸色铁青道:“卞和玉虽是周朝使节,但他罪孽深重,竟杀害了父亲”,他作愁苦悲痛状,“父亲这么多年励精图治,教百姓而亲万民,才有如今的海晏河清。我还未尽足人子之情,父亲便身殒此处,若只是将卞和玉打入天牢的话,怎能解我心头之恨,又怎能堵住百姓悠悠之口?”

身后的官员一个二个见庆许又发声了,想到眼前这位老公子便是未来的国君,还来不及思考,话就已经到了嘴边:“公子说的是啊!吴公天伦还未享尽,臣等也未尽到君臣之义,吴公便被他国来的人给杀害了,如果就此放过了此人,臣第一个不服!”

越来越多的声音随意附和道:“臣不服!”

“臣也不服!就应该严惩此人,以安国心!”

“……”

卞和玉在宫室内低眉顺眼地守着,墨发散了几缕随意披在肩上,他又垂起了头,仿佛就是案上的鱼肉一般。生杀予夺,虽然都在官员们的口中,但他竟毫不在意。

庆许的话也没说错,这天牢相比于地牢,无论是刑罚还是待遇,的确是轻得多了。但这群臣子这时却曲解了他的意思,原本就差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了。

商司予听出了其中的隐语,再次向庆许行了一礼。

“公子放心,卞先生杀了吴公,犯了重罪。”商司予悠悠道来,“他的死也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因他与卦象的变动有了关联,这才让他残喘了些时刻。”

“卞和玉要进天牢,不在这一时。”

吴国信奉鬼神,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对天的旨意向来都是不问缘由,直接心领神会地遵守的。所以也不难奇怪为何商祝史会左右君王的想法。

庆许神色稍霁,疑惑问道:“那商祝史有何打算?”

商司予早就打好腹稿,额发上已经隐隐出了汗,吴公虽然信奉鬼神,但她深知,这位庆许公子向来是不问占卜祭祀一事的,也不从过问她的意思。所以面对吴国的下一位君主,她不得不小心翼翼。

卞和玉适时地抬头,同商司予有些惊慌的眸子相对。

那双眸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来,商司予经年累月地同龟甲占卜一事打交道,原本就迟钝的她很难看出这位远道而来的周朝使节的想法。

商司予很羡慕这样的人,自己的冷静都是被权势所压出来的,似一层厚厚的蚕茧,束缚了自己的所有,而她却要莞尔笑说,谢主隆恩。

窗格被帘子死死地遮住了,透不出一丝光来。

她定了心神,双手交叠在头顶,说道,“公子现在就可将卞和玉打入地牢,等他受刑之后,臣再将他带入天牢。”

“等到臣将卦象的异常解开之后,届时,便是他的死期。”

“死期”二字,商司予咬得重些,殿外的钟鼓又被扣响了,官员们心神俱是一震。庆许听了此言,眉目间的愁色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更多是晦暗不明的残忍杀意。

他又向跪在桌案边的卞和玉看去,他的身姿依然清正,眼中是幽微的笑意。庆许不知为何又,看到他这般模样,怒气又升了上来,甩袖转身,大跨着步子走了出去。

但转念他又一想,跪在那的也已不再是“周朝使节”加身的卞使节,而是他吴国如今的阶下囚,已经是个死人了,又何必同死人置气?

他沉闷的嗓音传到了臣子们的耳中,“来人,就按商祝史说的做,先将卞和玉拖入地牢。”

庆许走在回宫的路上,望着矗立在天际的红墙,天空被大片大片的乌云所笼罩,他不知为何,身子越来越轻飘,仿佛真的成了空中的那些庞然大物,彻底笼罩了整个中原。

从今以后,他就是吴国的当权者了。

至于那中原的天子之名,早晚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另一边的殿堂内,吴公身上的血液似乎已经流尽了,变为一具干瘪的尸体。血液蜿蜒成了一条小河,轻微地汩汩流动在漆黑的地板上。商司予直愣愣地看着那幅场景,久久移不开眼,仿佛大仇得报。

卞和玉在走侍卫的前面,待到走近商司予身前时,他停了半刻。

商司予也不知卞和玉要做些什么,只愣在原地没有动弹。只不过在这时,她更为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神色,这位心事都藏在心中的年轻使节,此刻却将一些情绪放在了眼里,至少能被她轻易地察觉到。

卞和玉生得温润无害,方才的他隐没在黑暗中,神色淡淡,仿佛一尊失去了香火,少了供奉却仍睥睨天下的白面玉佛。而现在这尊玉佛自己走入了光亮里,脸上多了些生气,也多了些商司予可以看见的怒气。

——在怪她。

她脑子里面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可是她明明救了她,庆许并不信任天意、卦象一事,她冒着巨大的风险替卞和玉争取了活命的机会,他为何要怪她?

商司予有些后怕,心神为之不宁不安。

莫非他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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