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袭来,面前的女子面容姣好,一袭灰色素衣不显简陋,反倒多了几分清丽之美。而此刻她的美目流转着光采,兀自沉吟的样子十分生动。
张恻眸光变得深幽,慨叹道:“你变了许多,但心思还是这般多啊。”
昔日的商司予,只会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不问缘由。
而今日的她,学会了反抗。
“不过没事,很快我就能攫取卞和玉的全部权势和兵力,到时候再杀掉他也不迟。”张恻轻蔑的调子传来,令人心惊肉跳。
他缓步走近卞和玉的身侧,高挺的眉骨、凌厉的面庞仿佛淬着寒光,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但恨意格外明显。
卞和玉恍若未觉,微蹙眉。
张恻随之转过身来,抚弄褶皱的衣襟,含着笑:“阿予,这次你可找错人了。卞和玉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甚至比我还难对付些,阿予当真下定决心了?”
“我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商司予抬头,发丝微微凌乱,贴在耳畔和脸侧。
“好罢。”
他叹息一声,无奈地看着商司予,灼灼目光停滞在她的身上,语气颇有些落寞,“……难怪当时你要放过他。”
商司予皱眉:“那次是失误,我不是故意放走他的。”
张恻哼笑几声,神色变得意味不明。
*
翌日,风雪暂停,屋檐上积攒着厚雪,压垮大批枝丫,松软的白土地上一片凌乱。
商司予被嘈杂的人声给吵醒,窗外的日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卞和玉。
还没醒。
她走下客栈内的阶梯。
“小二!”她唤。
小二是一个俊俏可爱的少年,殷勤得很。“诶,姑娘你要些什么?小的店里有麻饮小鸡头、焙鸡、豉汁鸡、炒鸡、白炸鸡……”
商司予看着少年闪亮亮的眸子,有些汗颜。
敢情这是一个黄鼠狼店?
她弱弱开口,“……咱店里除了鸡还有别的么?”
少年一口答应下来:“自然是有的,姑娘。只是咱家养的鸡更多些,因此鸡的菜式更为繁杂多样。”
他从怀中抽出一张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些菜名,他指给商司予看,语气认真:“咱家还有红白熬肉、煎豆腐、豆腐羹、山煮羊……”
“啪——”
碗碟破碎的声音随之传来,商司予和少年都愣住,然后纷纷走前去想看个究竟。
“啪——”
清脆的巴掌声。
一个商贾正在“训诫”跪在地上的少女。
“你已经被你母亲卖给我了!”那个商贾生着莫大的怒气,凶神恶煞地嚷叫。
他的唾沫星子飞溅,几乎迸射到少女的额发上,“你现在是我的人!你必须跟我走。”
客栈内的人恍若无人地吃着饭食,有些则是在装点货物,准备继续出行,有些则是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戏。
这场戏于他们而言,其实并不算好看,因为少女买卖的事,他们走南闯北的,见得多了。
少女的年纪不大,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安静地跪在那儿,她似乎收敛了所有情绪,哭声也不曾有。
这时,一个男人向少女蹒跚着走来,走至少女身前之时,“咚”的一声,双膝碰地,开始抱着少女单薄的肩膀哭。
他的嘴里还不断地呜咽着:“好、好姑娘啊,你就同他去了罢,他有钱,养得活你,我同你的母亲实在是供不起你啊……”
接着一个中年女子从人群中冲进来,狠狠地将男人拉开,语气格外泼辣,“钱已经到手了,你管她做什么,”她摇晃男人的肩膀,告诫说,“听我的,我们走!我们还有子生,我们还有子生……”
那想必应该是少女的母亲。
商贾心中大为火光,明明已经买了她,她却还是这般不听话,眼看着清点好货物要出发了,他便作势去提少女的衣裙,想将她从地上给拖拽起来,却不料“哗啦”一声,她肩侧的衣料都被撕扯开来。
众人纷纷掩目,当然也不乏好色之徒的慨叹声。
商司予这才听见了少女呜呜咽咽的哭声。
她蹙眉正待出去,却被人扣住手腕。
“别去。”
温凉的声音响在耳际,像是沾染了雪意般。
商司予霎时愣住,侧过头来,好巧不巧地对上一双乌黑、清润的眸子,这人的眼角还是微微泛红,想来他的身子还没有痊愈。
那个少女勉力控制着自己的哭声,只是耸肩抽噎着,纵使她百般不情愿,她仍是被那个商贾给扔进了马车内。
这个世道,就是用权势和金钱来说话。
商司予想挣开卞和玉的手,奈何他扣得太紧,她不耐烦地说:“我要救她。”
少年也在给卞和玉灌耳边风:“对啊对啊,救救那个姑娘,她好可怜,竟被生父生母活活丢弃……”
卞和玉收回手,好整以暇:“就凭你?”
少年不服气,站直身、挺腰杆:“还有我!”
卞和玉:“……”
眼瞧着商贾的马车就快要行驶走,少女压抑的呜咽声逐渐低了下来,商贾腆着大肚子,心满意足地也上了马车。
“吁——”
马儿开始嘶鸣、车轮骨碌碌作响,扬起大批灰尘。
众人纷纷唏嘘不已,看向那对夫妻的表情都变得鄙夷起来,但更多的也是不可奈何。他们对少女也只能贡献一份同情,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