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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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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要她自己断句呀。

要是公良俭此刻还在她身边就好了,他是一位令商司予喜爱和敬仰的师长。他知晓她讨厌句读之学,在百忙之中也总会翻阅一遍她想读的古籍,随后誊录下来、为她断句、最后再装订成新书,送与她。

无论是鲜为人知的典故,还是晦涩难懂的字句,他都会单拎出来,解释在书籍的扉页上。

若实在忙碌,公良俭便为她念书,他的声音总是和缓动人,带着三月屋檐上头的融融暖意,浸润在她的心头。

商司予看着看着,便恍了神,仿佛她还在国师府中,公良俭柔和的眉眼近在眼前,为她读着话本。公良溪那时也还会同她拌嘴,始终不愿唤她一声姐姐。

吴公虽然会拿诸侯王的权势来作要挟,但都被公良俭淡然回堵了回去。他是个温和懂礼、谨守朝纲的好臣子,可他周身也藏有锋利的剑刃。

指尖久久停在书页上,她兀自愣神,琉璃般的浅色瞳孔木木地盯着深沉的松木颜色,神思不知游离到了何处。

“咚——”

卞和玉屈指扣响她正盯着的那块松木桌面,商司予凝滞的视线中骤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恰与寂寥木色形成强烈反差,竟是惊心动魄的美。

手的主人并未存有勾人的心思,神情也不足够惊心动魄,他只是淡漠安静地提点一句:“专注。”

像极了夫子用戒尺轻敲不认真学生的桌子,这“咚”的轻灵声响便是告诫。

商司予:“……”

她瞄了卞和玉一眼,见他微蹙眉,随之才将手收回去,争分夺秒地翻阅着他面前桌案上的古籍,神情格外认真,适才说“专注”二字时也不肯侧头正眼看她。

他端坐着,看书写字之时也不曾将脊背弯下去,商司予不得不承认,这人的面皮和仪态都是极为出挑的,只是他的眉眼藏匿着一股子恼意。

似乎就是在恼她适才的走神。

商司予揭过停在他身上的目光,随意翻了几下最上一层的古籍,再一手撂走,那书恰巧就滚到了卞和玉的手边。

这下可彻底扰了这人的清净,他执笔写的字墨迹还未干,却都被这本书的书页也沾了去,霎时一片混乱。

他应当很生气罢。

那又怎样。

商司予施施然走近卞和玉,在他身侧坐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惰懒地歪在椅背上。

卞和玉拿开书本,看着自己的字迹都被书页混淆成了墨团,不由咬牙:“商司予,你之前在吴国的师长,便是这般教习的你么?”

商司予轻笑,抢过他手中的那本适才滚落的书,轻晃了晃,书页被微风吹得“哗哗”作响,语调带一丝委屈。

她格外轻描淡写,“可是这本书我已经看过了呀,做不到像卞公子那般专注。”

“是么?那吴国的老师有没有教过你,‘旧书不厌百回读’这个道理?”卞和玉搁下笔,转过身子,望进她肆意、大胆的眸子中,意蕴悠长地告诫,“祝史大人可再温习一遍,许能获得新知。”

公良俭也曾说过这番话,那时他为她念了一本艰涩难懂的古籍,商司予在听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因此她根本不愿再翻开那本书第二遍。

可公良俭非要她再读,还威胁她以后不会再念书给她听了,她那时就扯着他绣着星月银纹的袖口,眼尾下垂,凄楚地说:“可是我已经听你念过了,也算是看了一遍,我不想再看了。”

他当真就软下语调,俯下身子与她视线齐平,淡笑说:“温故而知新,这本古籍所写之理音韵悠长,再读没准能从中温习到新知。”

……

商司予皱眉,愣怔地看着卞和玉,眸中的光闪烁不定。

他又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教书先生,也不是她所敬崇、仰慕的师长,凭什么能以这种口吻来“说教”她?

反正她不喜欢他的这种姿态。

“不读。”她压着心中的不耐,硬邦邦地说。

“有些书,就是只能读一遍。再读的话,心境变了,之前读书时的所悟所感,便会全盘推翻,被新的情愫所替代,这样岂不是会得不偿失?”商司予随心所欲地胡扯,且神色格外一本正经。

譬如,她现在。

卞和玉抚在书脊上的手一顿,笑意吟吟地抬起头来瞧她,语气颇有感慨:“祝史这番话说得好是好,就是不太中听。”

商司予噙着笑:“怎么?卞公子的心境也变了么?”

“这倒是没有,”卞和玉失笑地摇了摇头,他虽是在活在但眸中的情绪算得上是淡漠。“不过祝史这番话乍一听很唬人,但仔细想来,还是有些以偏概全了。”

他捻起腰间的环佩,语调清且幽远,“年随时移,人会变心境就会变,因此便如祝史所说的那般,且不仅于古籍,更于世间万物,我们对它们的情愫都会随之而变。”

“但即便如此,暮年之人心中依旧残存着少年余温,奸恶之人对正义也会心向往之。人会于污垢中肆意生长。剔骨涅槃,亦会筋骨寸断地堕入沟壑、永世与黑暗周旋,总而言之,他们的皮相变了,心性也变了,但他们身上的记忆、痕迹永远不会被消磨。”

卞和玉蹙眉,轻声说道:“因此在下不敢苟同祝史大人‘全盘推翻’之语,凡事都有迹可循,人的心境变换也不例外。”

商司予看向他清泠的眉目,似拥着千里闲云般,令人如坠山间迷雾中,倏忽间屑玉飘洒,他清雅的仪态便被罩上一层细纱,朦胧而遥远。

他说一切变化都是“有迹可循”,他还说世间不会存在彻底的变化,就连穷凶极恶之人身上也能找出一丝对善意的向往,但商司予分明没有从面前这个疏眉淡目的男子身上寻觅到半分故人的身影,除了那好看的面皮。

她轻声询问,似哀恸、似悲怆,但语调透出一股淡漠,十分矛盾,“可……我曾见过一人,他再无曾经的故人模样,无论是行事,还是心性,都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待墨迹彻底干涸,卞和玉重又换了一张宣纸,铺好、抚平褶皱后,口吻清淡,“当然,有些人也会自愿抹除他们身上的痕迹,杀死曾经的自己,以便彻底地获得新生……”

她轻嗤一声:“获得新生?”

他侧过身子,执起笔来把玩,“亦或是堕入更沉寂的深渊。”

所以,你便扼杀掉曾经的卫国嫡长子么?

商司予敛眉,疏离抽回眸光,这分明就是心中困扰她已久问题的答案,而且这个她等待已久的回应,也是从她心心念念已久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罢了。

她不是已经选择弃掉他了么?无论是眼前的他,还是之前的他。

满室跃金,就连灰尘也被碾成碎金,有如溪涧缓缓流过山谷。书房内还飘来一股专属于书卷的冷香,清透迷人。

卞和玉轻抬眼,又看了下那堆叠得高高的古籍,“说得远些了,在下只是想提醒一下祝史大人看书要静心凝神。”

商司予闷闷地回了个“嗯”,眼皮都懒得抬。

她起身走至书堆中,捧起一本古乐之礼垂头看了起来,上面的字符恰如天文一般,大部分都是五音的排列,不仅如此还介绍了些祭祀的礼器。

这么多书,她究竟学得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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