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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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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奚奴诞下的孩子。奚奴身份卑微,吴闵公也只是一时情欲使然,所以这位公主自生下来便遭人唾弃。

商司予那时刚刚成为吴国的祝史,因为惯会看人眼色、揣测权贵心思,很得闵公喜爱。

两人原本风牛马不相及,却因为偶然的一次意外成为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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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从虎口脱生的第三个月头,慈生爷爷和小许死在吴国阴暗的地牢里。唯独她一人,活了下来。

她知道,救她的那位是吴国万人敬仰、温良恭谦的国师大人公良俭。但最开始商司予对他并无半分感谢之意,她断定,吴国这些腌臜之事,他不会不知道。

她也坚信,这位国师身上套的皮只是比那些凶神恶煞的要好看些罢了,伪善更遭人嫌恶,一如吴闵公,仁义之名远扬千里,可实际上他却是位不把人当做人的残忍诸侯。

没有见识过地牢里老虎食人的场面,没有真切做过老虎储备粮的人,又怎会相信吴闵公的仁义之名是假的?

就像这位国师一般,谁知道他温润的人皮之下,藏着怎样一个血腥的内里呢?因此即便公良俭救下她,还将她带入国师府养伤,她依旧对他怀着敌意。

商司予养了近四个月的伤。令她意外的是,公良俭并未对她做些什么,相反还将她照顾得格外细致,待到她身上的伤好净了,公良俭就对她温言说起:

“姑娘你的名字和来历,在下尚且不知道。只是我命人去寻了那日与你同行之人的尸骨,奈何没有结果。吴闵公的性子一向怯弱,可不想如今这般草芥人命……”

商司予的眸子空洞,失神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她在病中曾向他请求过帮她寻一寻慈生爷爷和小许的尸骨,哪怕是遗骸也行。

但老虎食人,食得干净、彻底、分毫不剩,哪有什么尸骨遗骸,只余传荡在地牢里满意的嘶吼声音。

公良俭见面前女子情绪不对,眼圈开始泛出青红,起身离去,合上门时轻声说起:“还请姑娘节哀。”

那日之后,商司予就像换了个人一般,她走出养病的那间客房,主动去寻公良俭。

公良俭正在书房里温书,他似乎是刚下朝,身上还穿着国师的浅灰色朝服,银色的星月纹饰沿着衣襟垂下来,格外雅致。

商司予被奴仆带到了公良俭的面前,她熟练地跪下去,身体因为刚恢复而颤巍巍的,不过她的声音倒是不卑不亢:“多谢国师救命之恩。”

公良俭慌了一瞬,放下书本将她给扶起来,眉眼染上歉意:

“这些原本就是我的疏忽,我很遗憾没有救下其他人,我还欠你一声抱歉。但人命关天,在下知道,多少句抱歉都不能抵清这样的罪孽。”

商司予没有回应,她的声音不卑不亢,透着一股坚决之意:

“国师大人不必有愧,闵公所做之事,与你没有干系。只是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国师您可否允诺?”

“何事?”

“我本是卫国人,一路逃难至此。如今走投无路,卫国也无甚亲眷,我如今就想待在国师府内,不知国师大人您能否接纳?”

公良俭眉目舒展开,嘴角漾起一抹笑意,说道:

“自然可以。国师府并不参与朝政之事,祝史只需学些卜筮的理论和实操,如此这般,远离争纷,姑娘也能活得舒心。”

他见商司予默然,又问:“你想成为吴国的祝史么?”

“想。”商司予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她当然想,此前她便对吴国的祝史有些了解,但也只知祝史是神职,且地位尊崇。她们并不参与朝政一事,所卜之卦极有威信,就连吴闵公也要敬让三分。

但自吴闵公让老虎食人之后,朝政局势便悄然发生变化,这位吴国的诸侯,装了许久终于显露出他真正的面目──阴狠毒辣。

祝史和国师们不再是逍遥野鹤,她们沦为权势的玩物,染上了一身腥。

闵公十一年,昔日仁义的闵公猝然变得好战起来,他首先将剑指向了一个向来与吴国井水不犯河水的蕞尔小国──中晋。

这样的变故措不及防,闵公说起要外出征战便要外出征战,在朝的卿士都面露难色,只其中一位年迈的春官颤巍巍地向前走去,随后俯跪在地,劝诫道:

“闵公万万不可哪,这中晋乃是周玄王的新近的封国,它与我国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闵公犯不着与此国交恶啊!”

这是朝中较为年迈的官员,他壮年时曾为吴国出谋划策,如今吴国的繁盛都要仰仗于他。其余的官员暂时松了口气,心道春官出面,闵公定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哪曾想,吴闵公当即站起身来,怒目瞪着朝中的卿士,牵动脸侧的肌肉:

“好你个无知春官!你可知周朝侵占了吴国的花溪境内的土地,转而封给了中晋!这便是您口中说的’井水不犯河水’么?”

他冷声道:“春官真是好生大度!”

春官连忙跪下,花白发丝黯淡,他仰头叹声说:“臣并非此意,只是周朝势力虽不及当年却仍然强劲。单论卫国,虽受到了周玄王的盘剥打压,可卫灵公选择了退让和隐忍。”

他的声音逐渐放大:

“闵公还不明白吗?诸侯王们虽有忤逆之心却不敢发,因为玄王仍是天子,仍是中原霸主!就在前不久,玄王一声令下,各国就都把嫡长子送去了周朝做质子,看似是做质子,实则就是人质而已。但卫、许、齐三国没有哪国敢不从的,他们都忌惮着周朝的势力。”

“更何况,公子庆许还在周朝做质子哪?闵公若是出征中晋,吴国与周朝交恶,那庆许便会彻底沦为玄王的玩物与奴隶,再不能回到吴国了。”

春官不愧为资历深的卿士,他从各个层面为闵公剖析讲述了进攻中晋的利害。并非只有吴国一国受到玄王的打压,但其他国选择隐让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若是有哪国诸侯忍不住了,枪打出头鸟,他的结局只能是群起而攻、众心叛离。

众人忙不迭地应声附和,都说道:“闵公请三思!嫡长子庆许还在玄王,此时不可轻举妄动,还请闵公操练军队,以增强国力,厚积薄发哪。”

可吴闵公的脸色阴沉,眉峰高高隆起,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孤说征战中晋,自有我孤的道理。你们这些老糊涂,整日只知退让,若是等那顽劣孩童骑到了你们的头上,且撒了泡尿,看你们老脸往哪儿搁去。届时你们便知晓,只知防守不懂进攻的利害。”

众人都将头埋得比腿脚还低,几乎贴近地面,双手放在腰间都不住地颤动。

这架势,他们从未见过。吴闵公在此前虽阴晴不定,可从未像现在这般蛮横无理地怒吼,且说出了如此肮脏不堪的字眼。事实和道理都已经摆明,可这位诸侯王不信。

不像诸侯,倒像蛮夫。偏偏众位卿士都不敢反应,只有适才那位勇于劝诫的春官抬起了头,他身子跪着却清正:

“闵公,我知你心中有不甘。这不是退让,而是谨慎行事,战争不可小觑,它背后的利益链极长。若是你此次当真出征中晋,就会让其他诸侯国有了可乘之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闵公不会不懂此番道理。”

朝中没了声息,沉默持续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就当众人都以为春官劝诫成功之时,闵公平和的声音响起,犹似恶灵:

“来人将春官拖下去,责五十大板。”

俯跪在地的卿士忿然抬头,恐惧和疑惑攀上他们的脸庞,春官年纪大了,根本受不住者五十大板,由此闵公是想让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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