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的这条命也是公良俭救的,商司予默默垂头,不再看他,也不敢言语。她心里想着,今日反正是要死在这里了,那便在她被绞死之前,对他说声抱歉罢。
“闯祸了?”
一道清润镇定的声音响起,商司予蓦地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公良俭。他穿着银灰色的长袍,内襟口濡白,还是熟悉的星月纹饰印在腰身上,他看向她的眉目疏浅,目光中竟没有半分责怪。
商司予不自在地,闷闷地“嗯”了一声。
公良俭再没下文,地牢里阴暗潮湿,并不适于他这般养尊处优的人待,但他眉间眼角并无半分恼意,神色认真地找了处相对干燥的地方坐了下去。
甚至还对她说了句:“商司予,过来。”
商司予没动,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看着他。如果她没猜错,夜半之时就是她被奴仆绞杀的时辰,往日那些祝史都是这样死的。但公良俭这人似乎当真有一种温和的力量,她见了他,竟意外地不觉得死亡可怕。
但她左等右等,实在无趣便将这辈子最可笑的事情都想了一遭,但她还是笑不出来。这个地牢如此的令人熟悉,熟悉到令她觉得恐惧。
铁门上的链条“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道路旁的烛火盏幽幽地颤动。
商司予猛地惊醒过来,原本以为自己将要受到处决了,但那位狱卒却站在她与公良俭的面前,冷着一张脸,道:“国师大人,随我来罢。”
公良俭咳嗽两声,起身随那狱卒离开了,只留商司予一人在原地怔忪。今日犯错、公然顶撞吴闵公的不是她么?闵公也应该照例处决她啊,公良俭明明什么也没做,甚至还告诫过她,但如今却先带走了他。
他的身子骨自商司予成为祝史以来,就愈来愈弱了。公良溪为他请来无数神医,他也有配合喝药调补,却始终不见好转。
商司予不禁担心起他来,但她除了等还是等,根本无任何办法。
等到半刻钟之后,公良俭安然回来了,身上虽有不少血迹,但那血迹貌似不是他自己的。商司予原想张口问问他到底发生何事了,但他身侧的狱卒就忙不迭地将她给带去受刑了。
她最后什么也没能问出口,只觉得那晚他的眉眼沉寂得不像话,身上的温润劲儿也荡然无存,一览无余的是令她觉得窒息的疏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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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闵公没有杀死商司予,只是将她关了半年,夜夜受刑。往常那些祝史,他也是这般处置的,只是一小部分的祝史他才会选择干脆利落的绞杀。
商司予算得上幸运,她隐约觉得公良俭那夜有些不对劲,可待她受刑回来,公良俭已经离开了。仿佛他只是过来看看她而已,看来吴闵公还是对这位国师保持一定的敬仰。
地牢阴暗潮湿的不像话,不适合人生存。但对于商司予来说,也算是得心应手。
吴国对于间谍的培养便是这般,她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被放出来就意味着你要去完成主人交给你的任务,若是失败回来的话就会被关在里面更长时间,一次一次失败,被关的时间就一次比一次长,到最后,里面的人死了、疯了,他们才肯罢休。
商司予最能忍耐黑暗,连一向严苛的张恻都说她有韧性。但那是之前的她,自她被赶出吴国之后,身子骨便大不如从前,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吴闵公放过她的那一日。
她命硬,不管怎么折腾就是不死。
半个月,她熬过去了。
出狱之时才得知,席乐早在她入狱的后一日就被悄然送与许昭公了。自那之后她同这位志同道合的好友,再没见过一面。
她只能叹一句。
命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