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班看看地上的字,又看看公孙神英还没写完的那个字,忽然开口:“我教会了。”
公孙神英道:“他学会了。”
周顺一噎,遂又笑道:“能学几个就说学会了……”
小班扳着手指数了数地上的字,一个指头对应一个字,他已经学会三个字!“三个!”
公孙神英看了看日晟,笑道:“两刻多钟,三个字,连读带写。”她眯了眯眼,盯着周顺看。
周顺避开她的眼睛,继续将她往屋子里拉:“世子啊,你不知道……”
公孙神英一把拂开她,冷声斥道:“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
周顺也和那些陆南人一样惊愕的瞠大眼睛看她,随后只能憋屈的道:“世子不知道,这是有规矩的!”
公孙神英冷冷道:“在我大秦疆域只行一个规矩!你说你们行的是什么规矩?”
“世子不知道!”周顺几乎哭嚷了起来,“这些陆南人有多愚钝顽劣!那些年天天闹事!我们衙门上下使尽心力,好不容易扭转了局面,至今才略治理出了些成效!怎么世子一来就要将我们的努力前功尽弃化为乌有了呢?!”
“你们行的这规矩既与我大秦规矩不同,这里尚是我大秦疆土,你们便该照我大秦规矩行事!”公孙神英道,“谁准你们愚化我大秦子民的?”她一点那尚蹲在地上摹字的小班,“谁准许你们对大秦子民不通教化的?谁准你们肆意奴化我大秦诸族的?!”目光如电掠回周顺面上。
生存本能让周顺闪电般明白过来:若奴役弱者可以,那如她周顺这样要武力没武力,要体力没体力、连智力也寻常的种族就注定会沦为此刻陆南人这般的处境!
那小班听得又呆了,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公孙神英。
周顺按着呯呯乱跳的心左右张望,只能过去两脚踢远了他,轰赶道:“听什么听?你配听么你?!快点干活去!”又忙忙一脚拭去了那几个沙上的字。
已经比公孙神英还高大的小班嚎哭着走了。
直到将那几个字从沙上抹得干干净净,周顺才觉得自己心跳得舒缓了些,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公孙神英拿那树枝点点她后背,待她回头,便笑道:“你可记着,这是大秦的疆土人口。”说完掷了树枝。
周顺只觉得才舒缓过来的心跳又紧张起来,暗叹一声苦也!
看公孙神英走远,周顺转过头,寒声道:“你们没蠢到让她进厨房吧?”
旁边小房子里出来一个人,摇头:“没有。”
周顺又松了口气,忽然想起公孙一族的习惯,不由自嘲的笑了一下,这真是急糊涂了!便道:“她不会去厨房的,但你们也要藏好了!你们敢让她知道那些事,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她会做什么!不想再吃苦就老实点!”
那人无地自容的垂着头,哆嗦着手抓紧裤腰带,低声应着【是】。
公孙神英还不知道,因为周山众氏族共有的让【留在家里的人】准备食物这个习惯,让从来没靠近过厨火的她错失了揭开谜底的机会。
这才不过晌午,到了日头下落时周顺险些给刺激得背过气去!
那些陆南人井然有序的排着规规矩矩的队伍从各处洞坑里出来,将自己手里工具交给旁边数人头的人,那些树林里头早烧起了热气腾腾的大锅,他们便在那里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然后坐到矿场边沿等待吃饭。
且不说怎么如今他们竟提前放了工,只说他们现在知道排着队伍出洞,一个不掉的核对工具就顺便核对了人头,这一举措就不得了!
再说“鸠面如囚”这一上不得台面的习俗眼看要破!
周顺捂着心口,返身回到桌边唰唰笔走龙蛇的写了信,命自己的亲信人快马加鞭的送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公孙神英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了看对面等待吃饭的矿工,又回头瞧瞧她咬牙切齿的脸,笑了一笑。
周顺掩饰不及,只得往后一仰,与送饭来的仆人撞个正着。
仆人哎哟连声,捧紧了漆盘高高举起,周顺只得尽力扭动她那圆润的腰身向旁边跌去。
好不容易扶着桌案站稳,周顺气得直拍桌案,将那放着好些文件的桌头一把全胡撸了,无声的喊了句【我瞧你怎么死!】,却又不敢出声,喊是喊了,憋气也更憋气了。
经过晌午那片刻争执,她心知肚明,哪里敢再上去冲撞公孙神英这等瘟神?那凛凛威严才从云端微微掠过一眼就足以让她心脏狂跳到爆裂!
她素来听闻几个老族的神威,可她只在那些上过战场的老将那里听说过,自己何曾亲眼面对过?
如今不过看了自己一眼,还是怕吓死了她极为收敛的一眼,仅仅是为了警示她【也是个可奴役的种族】,就将她素日的自鸣得意吓得不翼而飞!她只能等鲁玉龄的回信来了再做计较!
鲁玉龄没有回信,只让送信的捎了句话,【你瞧着办!】
一个青衫伎人正立在堂外吹萧,山风吹过绿竹,一时萧萧瑟瑟,萧音伴在其中,清极远极,有龙吟凤尾之感,绝无半丝尘浊气。
李海峰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道了句:“她!”
周顺一眼横过去。
李海峰立即低了低头,笑道:“我们不提这瘟神!尽坏我们好事了,走,周大人,我请你去吃观花楼的泉水宴!”
二人都尽快的要离某个要不得的念头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