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子里接下来的几天里,鸿除了必要的时候起床走动走动,她几乎一直在睡。
知道她这些日子到底有多辛苦的温宋文罗不许学生们去打搅她休息,大家也默契的在路过她房间时放轻脚步。
塞冯会一遍一遍地悄悄进到她房间去看她,有时带一碗水,有时将一个果子放在她枕边,有时会自己躺在她身旁睡一会儿。
醒来时他往往会发现自己被鸿揽着,而鸿还在睡,好看的眼睛合着,整个人一动不动。
有时鸿是醒的,只是躺在那里对着天空默默地看,见他也不出声。
塞冯就过去坐在她身边。
有果子就将果子放在她手里。
然后鸿就会举起来一口一口吃完。
然后鸿就会翻个身闭上眼睛继续睡。
塞冯就安静的带上门出去,一个字也不敢说。
过了两天,塞冯又一次梦见了鸿生出白色的大翅膀飞上了天空,飞进了云层,不见了,他咬着牙醒来,在一大清早所有人都还在酣然美梦的时候跳下床光着脚就跑向鸿的房间。
一推门,果然像刚才那样床铺无人,窗户大开。
塞冯以为自己还在梦里,闭上眼睛后退一步,退出门后关好了门,然后心里告诉自己【要醒过来】,再次睁开眼睛满怀期待的推开门:“鸿?”
他的心重重一沉。
床铺仍然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户仍然大开,屋子里毫无人影!
发了疯似的将客栈房子里外都找了一遍,在忍不住差点哭出来的时候塞冯再次忍住了,他穿上鞋子打开客栈大门准备追出去的时候却看到鸿正提着袍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塞冯白着脸红着眼站在门口看着她浑身哆嗦,鸿倒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过来摸了摸他额头。
她的手是暖的。
眼前人是真的回来了,不是他还在做梦。
塞冯还从她袖子上闻到一点轻微的烟火味和鱼肉香气,一时间总算缓过那股憋了很多天的【她走了!】的恐慌劲,毫不犹豫拍掉她的手,自己转身不看她。
鸿倒觉得这孩子是长大了点,不喜欢和大人拉手触碰了,而且这几天吃睡都好,食物营养充足,他眼看着长高了一截,略有一点少年样子了,也因此他这样流露出难过时不再是孩童那样纯粹的痴心纯真,开始具备了某种让人不得不放在眼里的份量感。
鸿正笑着打量塞冯确实长高了一点的背影,回想着当年神明在这岁数时有多淘气,她是怎么收拾得神明嗷嗷哭着去找父母的光辉场面,就见沙罗拿着空草筐从马厩里出来,神情诡异的看了自己一眼,又看了师侄一眼,自顾自走了。
自从迷路后沙罗就很少与她直接接触,先是车队里所有人都很紧张,在连续受了几场冷风冷雨后更是连续病倒了好几个,大家都在苦苦呻吟着,仆人们却找不到干柴,火种也被渗透的雨水浸灭了,烧得神智不清的向导和一个已经叫不醒的护卫就在一个清晨被留在了过夜的树林里,车队里的人只带走了他们的衣服和能证明他们身份的物品。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见车队里的人扒下二人衣物导致受了惊吓,塞冯就是在那时再次高烧起来,她不得不日夜守着防止这个最弱小的孩子被抛弃在路边。
车队里随时会死人,没死的也可能会被放在树下自生自灭,没有足够的食物,没有药,也没有火和热水,甚至还找不到路,整个车队都笼罩在一种一触即发的绝望中。
这种时候颇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沙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忍耐住了自己的脾气很少开口,绝不主动激发矛盾,更是不与曾经杀了好几个强盗的鸿起冲突,连目光都不接触。
随后在最后一点粮食吃完后鸿设法打来了一些野兽,仆人们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将那些野兽剖洗得看不出原样,然后在冰冷的溪流里反复摆洗至血腥气消失才送到各人面前。
她拿了嫩肉切成薄片喂了烧得不省人事的塞冯,实在喂不进去,这孩子沾到那些生肉就呕,她只能作罢。
后来是仆人在一个干燥的山洞里找到一点干透的树枝试着燧石起火,却因力气小而失败,她力气大,尝试了几次总算在仆人的眼疾手快下保住了火星,慢慢哄着燃起,车队里这才重新喝上了热水,大为缓解了一些绝望和恐惧。
她将猎物的嫩肉砸成碎末放在罐子里煨成了汤,仆人过来给罐子里放了些盐,这才让塞冯咽了下去。
沙罗不得不憋屈的接受她打来的猎物和照顾所以只能在师兄担忧安抚的目光中继续保持安静,这几天摆脱了困境他又和其他人一样忙着吃和睡,根本没空搭理自己。
直到现在,这种安静的观望目光似乎变了质。
这个地方真是让人头疼。
鸿对着天空叹了口气,决定从此跟已经不再像小孩子的塞冯小学生保持一点【男女之间】避嫌的距离。
她主动拍拍塞冯的肩膀打破这种气氛,“刚才我出去吃饭了。”
塞冯没说话,他刚才已经闻到了鱼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