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茶色的眼睛正在熠熠生光。

不是塞冯。

公孙没有介意对方的打量，她看着那匹凑向自己面前嗅闻的红马，抬手摸了摸它的面颊。

红马认出了她，高兴得直打响鼻，甩着头，然后将鼻子向她手里嗅，显然还记得那一把一把送到嘴边的糖块。

它再次从熟悉的手掌中找到了记忆里的甜美。

“喂！这马认识你。”年轻人的嗓音清亮干净，“刚才就是你在看我吧？你是什么人？”

“我是外地来的商人，前些年与这匹好马打过交道，它吃了我不少糖，它的主人却从来不付我钱。”公孙微笑，“不知道您是什么人？”

“我是格尔玛。”那年轻人笑了起来，与数年前的塞冯那样相似，“莫洛察万杜嘉庄园的格尔玛。”

“你可认识，”略为迟疑了一下，公孙询问，“王廷的法师，塞冯莫洛察万？”

年轻人凝视她片刻，重新微笑起来：“莫洛察万法师是我哥哥。”他同样迟疑着，对着那呈现出纳木措湖湖水中央的色彩的双眼问，“你是【鸿姐姐】吗？”

公孙笑了起来，真不知道有多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年轻人看着她在人群里笑，有些出神的想着什么，随后目光向她身后落过去，神色一正，微微抚胸欠身。

公孙转过身。

不知何时，侧后方人群让开了大片空地，两队装饰森严的黑袍法师正默默走近，为首那个正目光深邃的看着她，身上的彩色装饰物在微风里微微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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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为首的人停在她面前，公孙才意识到这个人就是塞冯。

“鸿。”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并不熟悉。

那人既不像十三岁的塞冯，也与十八岁的塞冯没有多少相似处。

就在几天前，公孙曾以为那位深受佛教影响的刹帝利王子与塞冯十分相似，如今看来，那阳光下金碧辉煌的典雅身影如同映在带着虹彩的水中的倒影，处处光彩游离，真切动人，可只要一看见岸上的黑色身影就无法再去关注水里的倒影。

“塞冯。”公孙回答。

塞冯莫洛察万看着她的姿态，目光平静地落回她脸上：“你又没有认出我。”

公孙一笑，没有回答。

塞冯莫洛察万将目光转向靠近的年轻人，口音略为改变：“嘎玛，你怎么骑着我的马？”

旁边一个年轻黑袍法师笑了起来，补充了一句：“祭司大人，格尔玛还穿着你的衣服，戴着你的旧标记，说要让街上的人看看你从前的样子！”

年轻人笑声四起，显然并不怎么畏惧塞冯莫洛察万。

塞冯身后的黑袍法师们显然年长得多，反应也稳重得多，其中一个站得近的开口训斥那些年轻人：“你们也太爱玩闹了，等考核时发现你们学业荒疏，看大法师们怎么处罚你们！”

“今天是开春第一场大集市，”塞冯莫洛察万温和地对他们解释，“我让他们休息一天，只是不知道我这弟弟又跑来胡闹。”

训斥格尔玛：“把衣服换了，马上回去！”

格尔玛一声不响的接受了，对他行礼后转身就走，缰绳塞在黑袍人手里。

被扔在原地的黑袍少年们笑声一片。

在笑声里仍然很年轻却已经威仪赫赫的祭司看着沐浴着阳光仍然没让他有多少真实感的人，“是来找我的吗？”

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公孙点头。

对方似乎笑了，神情也放松了一些，对年长的法师们轻松的说了什么，那些年长的法师行了礼便领着那群黑袍少年继续向前走，只留下几个护卫守在他身边。

阳光下塞冯莫洛察万认真的打量她，“一别七年，鸿，你竟然还记得飞向雪山的路。”

公孙笑了：“塞冯，这么久没见面，你果然还是这么不客气。”心里倒轻松了些。

本来以为塞冯会和从前那样生气，结果是直接质问自己，到底是长大了些。

塞冯莫洛察万没说话，默默看了她片刻，“如果我没遇见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我？”

“这次出门就是去找你。”公孙告诉他，“本来是想去你的行帐求见，看你是不是还认识我。”

塞冯莫洛察万短暂的笑了一下，“鸿，我们两个中，你才是那个相对不相识的人。”

“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公孙果断避开让她头疼的话题，示意他上车，“走吧，我送你回去。”

塞冯莫洛察万没动。

“祭司大人必须走回去。”一个随从低着头上前解释。

公孙这才意识到塞冯始终一动不动的站在他停下的位置，猜想大概是什么仪式所需，“我陪你走。”她示意车夫跟在后面。

塞冯莫洛察万轻声念着什么，然后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跟在他身后的人，那个人接过东西开始念诵。

公孙意识到这种行走大概也是不应该说话的。

塞冯莫洛察万低声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公孙掩紧面巾跟在他身后。

看了看她的服装，塞冯莫洛察万问她，“是换了衣服就出来找我了吗？”

公孙看他高兴了些，觉得好笑，“到了这里，听说你就在附近，我当然要先去见你。”强调了一句，“塞冯，我本来是想去文罗大师那里找你们的。”

“你回来就好。”塞冯莫洛察万想着什么，终于开了口，“鸿，你不喜欢孩子。”他的黑眼睛在阳光下漆黑又明亮，“即使那个孩子和当年的我十分相似你也不喜欢。”

公孙愕然，意识到他在说刚才遇见的格尔玛，“我很喜欢孩子，而且格尔玛是你弟弟。”

她甚至没有想到那个方面。塞冯莫洛察万忍不住微笑起来，眼中光彩闪耀，“可你不喜欢格尔玛，即使他与我那样相似。”

刚才他到得比格尔玛还要早。

凭着好目力认出车里的人就是鸿后他尽快走了过来，看着鸿下车左右张望，身影沐浴在阳光里，热闹的街道成了她的背景。

是她回来了！塞冯莫洛察万听着自己的心跳拼命加快、变响，满心都是那淡淡发光的身影。

也埋怨着这个傻女人不知道回头看看。

当弟弟带人从巷子里绕到鸿身后时他曾心慌了片刻，于众目睽睽中止步不前。

鸿有多喜欢当年的自己他是大致清楚的。

鸿也很喜欢活泼开朗的人，像达如和卓嘎，还有老师的小女儿。

格尔玛两样俱全。

可是鸿不喜欢格尔玛。

那种不喜欢外人或许看不出，可他心心念念的想了鸿十多年，再清楚不过，鸿就是不像喜欢当年的自己那样喜欢格尔玛。

那一瞬间他心中尘埃落定似的平静下来。

谁也无法让一个男人重新成为孩子，可只要心爱的女人喜欢的不是孩子，男人就永远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