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送来的女仆殷勤的端来热水给她洗脸,然后蹲下身帮她脱下靴子将脚浸在热水里,又问她饿不饿。
等这女仆勤快的收拾完服侍她脱了衣服躺进已经烘得热呼呼的床铺里,公孙这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冒酸气。
仔细算一算,这是自从她离开京城,迄今第一个可以无忧无虑躺下不用考虑第二天早上要面对什么的夜晚。
通过十年的积累,她如今也算小有积蓄,至少够在这里锦衣玉食的过上二百来年。
稍加管理,那些已经经营起来的资产就会源源不绝的供应她过得逍遥自在,不虞匮乏。
甚至她可以不再回罗马帝国。
让那些黑眼睛的伊苏里亚人自己面对哥特人去吧~
轻轻笑了一声,公孙不去想那烛光里摇摇欲坠的身影,只是翻身抱住被子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女仆已在床边的角落里发出均匀而沉重的呼吸。
夜色还长。
突然有马蹄声从街道尽头疾速奔至,后面是纷乱的叫喊追逐声。
公孙略一迟疑,起身推开一点窗户。
白雪皑皑的街道上,喘着腾腾热气的大红马正嘶鸣着人立而起,它背上黑袍的骑士勒紧缰绳,目光敏锐的向她看来。
塞冯!
惊讶的推开窗户与他对视,见他矫健的跃下马,公孙转身自己披上衣服,对女仆说了一句:“让祭司进来。”
女仆点头,匆匆给她束紧衣带,快速跑着下楼去。
还没走到楼下就看见塞冯推开她的仆人三步并成两步快速跨上楼梯来,然后停在她面前。
公孙看看他额角的热汗,“怎么了?”
“你这就跟我回去,”塞冯莫洛察万声音微冷,“或今夜我留宿。”
短暂的惊讶后公孙沉下脸色。
“鸿,你跟我回去。”塞冯莫洛察万扫了这还算干净舒适的建筑内部一眼,“我的妻子随我住在王廷祭司行帐才合规矩。”
“我以为你记得刚才的事。”公孙提醒他,“你说过我们永不再见!”
笑了一下,塞冯莫洛察万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拉她,下一瞬间脸色一变,整个身体被他至今记忆犹新的一脚再次踹得飞了起来!
当他呯的一声在众人眼前摔落在墙角时差点晕过去,挣扎着摇动脑袋,塞冯莫洛察万在随从的扶抱下努力抬起头。
这一脚比当年狠多了。
塞冯莫洛察万扶着旁边的人努力站直,同时拦住紧张得拔出刀的护卫:“退下!”这一声里终于染上了怒气。
他这一生气,浑身端凝沉敛的气势骤然流动,光华顿生,比当年不怒而威的少年冷漠威严了不知多少,显然这才是他惯有的气势。
公孙站在楼梯上冷然看他,几个护卫正匆匆占据通向大门的路。
“塞冯,我告诉过你,”公孙走下楼梯,提醒着他当初的河水有多凉,“别再那么想!”
“你是我的妻子!”塞冯莫洛察万忍无可忍的提醒她,态度比之前严厉多了,“鸿,要到什么时候你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早不再是说话没份量的孩子!”
他死死盯着她,就像想看清她的心肝到底是什么做的似的。
“我本以为你喜欢的是孩子,鸿,我永远也不会是孩子了!好在你只是喜欢我。”他向她走了一步,“我也永远不再是那个被你按在河里的塞冯莫洛察万。”
再走一步,近到可以看清那双蓝眸里的冰寒,只看了一眼,他便觉得似有无限心酸委屈,“鸿,你公正点,我永远不会是从前的自己,就像你也无法再回到那个我们一起去过的沙洲!”
一时寂然,二人对视着,谁也没再开口。
看着她将一只手掩在袍子里,塞冯莫洛察万清楚的知道那里必定有柄湖水般的宝剑。
她会对自己挥剑吗?塞冯莫洛察万再次感觉到那个河水冰冷的夏夜中,年少的自己愤怒而无可奈何的看着她站在火光旁。
河水一次次淹没着他的视线。
“我后悔了。”塞冯莫洛察万低声说着,“我后悔没有好好留下你,我后悔没有好好招待你,我后悔跟你生气,我后悔问你,”他停下来,半晌才说完:“我后悔发誓不见你。”
公孙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