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里公孙悄然开口:“你这样看着我,在想什么?”
塞冯莫洛察万对着她想了片刻,有些怅然的笑了,“你如天上明月,可望不可及,鸿,我已经二十多岁,再过十几年可能就会去地下的神灵世界”他抬手示意公孙先不要说话,“以我的行事,天上的神灵真的会接纳我吗?在鲁神的世界里,我永远也见不到月光。”他凝视着她的面庞,“在我离开这片有明月的世界之前,你还能出现几次?”
沉默的看着他的脸,公孙直接告诉他即将发生的情况:“接下来我要经历一场大的变动,这是我经营了几年所等待的机会,塞冯,很有可能十年二十年也不能来见你。”
塞冯莫洛察万闭了闭眼,轻声念诵着什么,那念诵悦耳而漫长,公孙安静的听着,随后他睁开眼对她微微一笑:“我先预祝你胜利。”
“可是我会想念你,想念你们。”公孙几乎是叹息着告诉他,“那个国家同样有生死,有争斗,但也有高尚和伟大,我在荒野里遇见一个清苦的教徒,他在为自己逝去的信仰哭泣,我在浅蓝色的海边见到一个深沉而有教养的心灵,他在为死去的荣耀哀悼,他们在痛苦中选择了继续战斗,而我决定为他们战斗,塞冯,这很适合我,尽管这适合也是有时限的。”
“我在战场上看到刀、剑、铠甲、鲜血和死亡,我在刀、剑、铠甲、鲜血和死亡之间看到与你有着同样热烈灵魂的年轻的心,他们为他们的信仰而死。”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塞冯莫洛察万安静的听着,手指上小小的亮着一团火焰。
“你该跟我去那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天地,塞冯,”公孙再次开口,“那里你能看到洁白的大鸟飞掠过船舷,那里你会被人追问鲁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可怕,在那里,你的才智和学问会被人正确判断和鼓励,你的品德会受人尊重,你的生命会远离神灵的呼吸而更接近神灵的心灵所在。”
蜃珠闪出的火焰动了动,塞冯莫洛察万猛然站了起来。
“在那里你能学到你做梦也想不到的智慧,那些岛国有着古老而优美的神话故事,有着堪称伟大的风俗习惯:他们崇拜诗歌。他们迷恋一切优美或崇高的事物,那正适合你的心,塞冯。”公孙毫不留情的说下去,“他们有真正的戏剧,那些悲剧崇高而震撼,那些喜剧令人喜悦而深思,他们有真正优美的诗歌,就整整齐齐的记录在那里,在各种各样的人手里传阅,被各种各样的语言朗诵,塞冯,你再也不会疑惑为什么那些游唱诗人的歌每一个都不一样!”
万万没料到并不是很细心的鸿竟会在他不经意间注意到这些他甚至都懒得提起的小事,塞冯莫洛察万有些意外的看向她。
“他们还有真正的学校,许多富有真正智慧和才能的哲人在那里,他们在学生中间走来走去,教授得基础而深入,鼓励着学生发展起自己与众不同的思想和感情,能够进去学习的人就会受人敬爱,他们和正直的将军、高尚的统治者一起探讨着,和城邦的公民一起探寻着真理,他们用可谓伟大的几百年时间形成了善的、有益于人心的、能够让世界在人们眼中变得丰富美好的体制,这个体制会吸收一切经验,而哲人们的智慧会让不好的东西被排除、纠正,这样就不会有尽头,塞冯,我确定你会爱上这种东西。”
公孙才不管他眼神如何,“塞冯,那里四季都温和,花果不断,那里的女人们没那么苦,她们穿着各种轻柔舒适的面料走在街头,买花,买香水,贵族女人不光是吃喝玩乐,她们还玩弄金钱,她们有自己的经济体系,并由此获得了一点政治上的利益,有身份的男人也不得不为此尊重他们的妻子,这让她们骄傲而放纵,塞冯,你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吗?”
塞冯莫洛察万喉咙咽了咽,蹙起眉头似乎想责备她却又露出一点无奈的笑。
公孙也笑了,当年在她面前发脾气的少年是多严肃的指责她轻忽他的感情啊~那样的夏夜再也不会返回了。
“在那里,你可能会活到到七十岁,八十岁,”公孙想着那些连她也能接受的食物,那些清香的植物油脂不仅仅是一门好生意,“而你现在才二十四五岁。”
塞冯莫洛察万等着呯呯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才开口:“鸿,他待我确实很好。”
他在打定主意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看似浑噩的普王竟会一力支持他,尽管偶尔也打压打压他,但那些打击反而恰好的让他们的势力成长得更强壮。
公孙眼光一闪,直视着他:“我会等着你。”她将他的手执起,“我等你的消息,然后你告诉我你准备好了,那时我亲自来接你。”
塞冯莫洛察万点了点头。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提议的无法抗拒和这貌似要被女人拐去私奔的荒唐感,忍不住笑了起来,年轻的面孔焕发出青春的光彩。
公孙含笑看着这个年轻人,毕竟才二十多岁的人,再如何庄重矜持也有其灿烂蓬勃的一面。
等他笑得够了坐回来,公孙算了算时间,“我赶过来会很快,但消息要送到我手里就至少要四十多天,算五十天好了,所以你要提前安排好。”
塞冯莫洛察万记住了,心里疑惑着那个总在各个市集上都有一席之地的马队和她的关系,“信不会丢吗?”
公孙微笑,也无法确定他会如何利用这条终于得知的渠道:“你的信绝不会丢。”
马房现在已经发展得很好,在事先安排好的路线上,他们四处送信递物,换取不菲的报酬,每个季度还要按照商队的清单采购牲口并送往预定的地点。
现在那些弯曲着腿的骑手们不再是从前落魄的奴隶样子了,他们意气风发,打着长长的呼哨,指挥着牲口群左转右拐,走南走北,他们的妻儿不再饥寒交迫的缩在不能保暖的破皮袄中取暖,部落里的老弱们会精心的侍候那些牲口,对它们机敏的耳朵絮絮耳语,唱着远古传下来的歌谣,祈祷着平安和饱暖,将它们训练得大胆而知人意,然后套好缰绳交给远方回来的青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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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妮达西到底有些不安心,她安排好商人们的事,回头就找了个理由回了营地。
她的帐篷前除了商队的护卫、公孙的黑仆和波斯的武士、自己家的骑士,现在又多了一群趾高气昂的黑衣仆人。
古丽正在帐篷外的空地上煮着一口小锅,挑剔食材的脸上看不出紧张不安,这让简妮放心了些。
无视了那些奇怪的黑衣仆人,她一头钻回自己的帐篷,却看见那个高原祭司正睡在自己的床上,而公孙正坐在窗前出神,不由松了口气,顾不上自己床被陌生人占用的不痛快,拉着公孙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