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罗下了马,看见几个仆人正将刚刚从雪洞里起出来的酒坛子往大殿方向搬运,不由加快了脚步。
殿门附近却起了一阵骚动。
随着侍卫们冲进大殿,沙罗想到了什么,盯着那个方向,脚下悄然后退。
看着那些被刀架住脖子的贵族,王转头看了一眼大祭司:“或许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吃神灵播种的粮食的。”
塞冯莫洛察万深深弓下腰:“王,他们不是巫师。”
“今日我赐予你这个权力,大祭司,你决定吧,谁该吃那些粮食。”王不愿多说,转身向外走去。
有人痛骂起来,却被刀子割破了肥胖的脖子。
有人哭着软倒下去,被侍卫面无表情的扯起来重新架住。
每个人都在瞧着站在王座旁的大祭司。
强巴土司咽着口水,挤出一句:“大祭司?”
大祭司看向他。
强巴土司哆嗦着嘴唇唱起了平时只在大朝上会唱的颂歌。
有人嗤笑。
有人噗哧一声,臭气四溢,侍卫们皱眉踢了那人一脚。
有人炯炯看着大祭司的反应。
有更多的人跟随着大声歌唱起来。
声嘶力竭。
一首又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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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王在侍卫们的护卫中听着里面的歌声,似乎嗤之以鼻,又像心有不甘:“你们大祭司真是个活菩萨!”
侍卫哪敢接话?
普王目光转向走廊尽头,早已瞧见孟昭佗雅,招了招手。
孟昭佗雅惊疑不定。
王早不耐烦了:“叫他过来。”
侍卫过来。
不待侍卫开口,孟昭佗雅弯腰走了过去行礼:“王。”
王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他又看了看还在传出歌声的大殿,只冷漠的哼了一声便抬脚走开。
孟昭佗雅听着王的脚步声从他额前不远处响过,冷汗流淌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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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冯,”近年来很少见的,王呼唤了大祭司的名字,“我以为你会杀光他们的。”
塞冯莫洛察万笑了一下,依稀尚能瞧出当年第一次站在他面前时既端正又庄重的男孩模样。
“我可以那么做,王,不在于我自己的意愿,您给了我这个权力。”
“那么你为什么要放虎归山呢?”王沉重的呼吸着,“再想找这样的机会恐怕是很难了。”
那些土司和王子不会再敢齐聚一堂了。
“因为我不怕他们,王。”简单的回答了王,塞冯莫洛察万将一只印章戒指在烛火上长时间烤着,然后重重的压进牛皮里,“我的不惧怕让我能脱离恐惧行事,我的判断没有恐惧的促使。王,是他们怕我们,怕您,也怕和您站在一起的我,他们天生就是权力的奴隶。”
王听明白了,笑了一下,“我会死的。”抬起一只手阻止自己的大祭司说那些好听话,他看着帐顶如碎宝石一样灿灿的星空,“等我死后,”他停下来想了一会儿,“等我死后,你的老师与师兄弟们怎么办呢?那些听从你行事的巫师们怎么办呢?你家那些土地和牧场怎么办呢?”
“我想老师他们会”塞冯莫洛察万停下,与普王的目光相对。
面对这位他所侍奉的王,那些早已在心里反复思量过无数次的答案无法脱口而出。
普王有些厌恶这种情形的哼笑了一声,含糊的问道:“他们靠谁呢?”
定了定神,塞冯莫洛察万回答:“我想他们会在江白塔雅和沙罗之间做选择。”
“小江白啊~”普王还记得江白塔雅,“我记得上次见到他还是一年前。”
“他在那里过得还不错,王。”塞冯莫洛察万起身,双手将那只戒指还给普王,“您不是前几天才吃到了他派人送回来的桃子和甜瓜吗?”
“江白塔雅的性格还不错,稳重有分寸,肚子里有算计。”称赞了江白塔雅,王戴回戒指,接过那些盖好章的牛皮大致的翻了一遍,“大祭司,有些事,你要早做打算。”
塞冯莫洛察万应了一声,还在想着这话的意思,沙罗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天色已经黑透了。
丰收节最后的祭祀也已经在今天日落时完成。
献给神灵的祭品不算充足,可是献上祭品的人们却罕见的心甘情愿。
他们知道明年的此时他们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明年的冬天不会太苦了。
“你会在睡梦里陪伴我的,对吗,大祭司?”王含糊不清的确认着,渐渐合拢曾经亮如闪电的双目。
“会的。”大祭司温和的回答着,为这位疲惫的王盖上毯子,“您的大祭司陪您到任何地方。”
王放心的沉睡过去。
王在帐中沉睡。
柔和的烛光照亮他疲惫衰老的面容。
帷幕上印出他胡须蓬乱的阴影。
塞冯莫洛察万安静的坐在当王从噩梦中惊醒时能一眼看见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