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沦靳表情古怪了一瞬,居然低声说了句“抱歉”,威廉在他的手臂和怀抱里轻风似地飞旋,总算完成了前半段。
也许是真的不忍心再踩他,后半段冷沦靳自如了很多,当他们跳到一位风韵犹存的波浪卷贵妇身边时,她笑吟吟地瞅着冷沦靳臂弯里的人,两对人擦身而过时,意味深长地念了两遍“阿尔伯特”。
冷沦靳用气音问:“谁是阿尔伯特?”
臂弯里的人神色不变,还没回答,两人不得不分开,作了个张扬的八字交叉。
重新落回冷沦靳手臂中时,戴面具的人似笑非笑,反驳了冷沦靳心底没发出的声音:“首先,不是林至。”
他们紧接着跳反弹步,冷沦靳很生疏,威廉一边悄声指挥他一边抽空接上前半句:“其次,他很可能是我的老情人。”
“老情人?”冷沦靳在大多数人的视线盲区咬他耳朵,呼吸喷出来,却被挡过得寸进尺的下一步。
“你看着我的眼睛,像在看另一个人,他是谁?”威廉趴在他耳边问。
“他不是你?”
这话没头没尾,威廉却笑着说:“当然不是。”
他们在场上窃窃私语,香水的气味随着大开大合的动作和接连的换场,如一条无形的飘带,从这头飘到那头,跟背景乐组合成亲密而协调的歌舞拍档,试探与防备、默契与融合,好像都在这柔情蜜意的舞步里流转、相交了。
他们不知不觉间跳到了舞场中央,四下的嘲哳声退了潮,在血统区有一点好处是爱情不分性别,同性恋和双性恋在吸血鬼们眼中稀松平常,没有过多置喙。
舞曲收尾时,威廉在冷沦靳手臂里稳稳后仰,隔壁的咖啡厅开了扇小窗,风贴着墙角吹进来,热汗反倒从他耳根淌到了锁骨,冷沦靳垂眼看了会儿,在众目睽睽下,俯身吻在那里,全场惊呼。
怀里人虚搭在他肩上的手指蜷了两下,妥协似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坐在商务中心里的人不远又不近地观赏完全程,放下咖啡杯,闲庭信步地混入了人群。
“艾萨克。”
出洗手间后,有人忽然叫住了他。
被叫的人懒洋洋地,没有回头的意思:“嗯,怎么了?”
冗长的沉默从这句话后蔓延开来,持续了将近五分钟,艾萨克等得不耐烦了,那人才用疲惫的口吻说:“回来吧,在黑市追杀过你的小族我已经全部处置了,你回埃德蒙斯的事族内不会再有异议,回来吧。”
从内衬爬出来的绿鬣蜥跳到了主人肩胛骨上,十分警觉地亮出了锋利的爪子,下巴处的垂肉像青蛙的腮帮一样,慢慢鼓起来,震出明显的呼气声。
艾萨克让它的一条前腿搭在了食指上,摇了摇头:“这只长大后的‘素食主义革命家’很久没在我面前亮过爪子了,你猜它上一次这么全副武装是什么时候?”
弗莱明眼神一沉。
艾萨克神色散漫地说:“巧了,就是上次第七氏族的小家族围堵我的时候。”他用指尖戳了戳蜥蜴的鳞片,轻声说,“小七,他不是坏人,放轻松。”
绿鬣蜥摇头晃脑地甩了甩尾巴,身体依然绷紧,侧面看过去体型格外大,这是蜥蜴预备进攻的姿态。听到艾萨克的话,终于,它张开嘴,吐出分叉的舌头,四肢向后伸直,安逸得像是假死过去一样。
无论看多少遍,艾萨克都会被美男蜥凹造型的肢体语言逗笑,他咳了两下,掩饰住笑:“好了,你暂时解除危险了,小七不喜欢生人,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弗莱明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出了声:“父亲当年聚铁铸错,对你有所亏欠,无可厚非,埃德蒙斯内部多年来习是而非,颠倒黑白,是我没有及时压制,我代第七氏族和埃隆·埃德蒙斯对你说一声‘抱歉’,阿西莫夫,你是第七氏族的人,不可能一直待在魔夜,如果鲜血和以牙还牙能让你痛快,我不会反对。”说到最后,他的话里沉着哀叹,“我在第七氏族为你留了位置,回来吧……弟弟。”
霎那间,沉默的主动方轮换了火炬,由身后传递到了身前。
这一回,艾萨克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有顾而言他,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眼前起了一片浓雾,高大的男人将还没及膝的孩子打翻在地,满脸厌恶地教会了他血和恨。
艾萨克捂着脸,低低笑了出来,那声音起先很低,后来越来越高,越来越阴沉,连带着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弗莱明见过他的次数并不多,往往以杀戮开场,以不欢而散收尾,偶尔心平气和地交流,也是逢场作戏。他待人心慵意懒,吊儿郎当的作风让人总以为他是个无所用心的花花公子,底线无限宽容,没法触到试探的界限,只有仔细留意才会发觉,他听人讲话时目光时而是放空的,纨绔的脸上不似期许,而是从五毒俱全的内里泡开的冷漠和麻木,根深蒂固。
等他笑够了,弗莱明从他的牙缝里听出了一个字,滚。
跌跌撞撞的人从电梯间拥着出来,像团毛线球乱糟糟地缠在一起。
“三楼都不愿意走?”威廉取笑他。
冷沦靳把人抵在窗边,掰正他的脸,还在喘着粗气:“用心点儿。”
他想摘掉那只面具,被威廉制止,又想吻他,依然没能如愿。
冷沦靳叼住他颈侧的皮肉,问:“想赖账?”
“当然不,赖账不是我的风格,”威廉仰头受着他,在他将阵地慢慢转移到脸颊的时候,挡住了他的唇,接着说,“只是舞蹈费已经结清,再往下可就过界了。”
“你的房间都允许我进了,不就是想过界?”
“这不一样,兴许我是为别人留的门。”威廉狡猾地说,在冷沦靳生气前,隔着自己的手背吻在了他的嘴唇,“我不喜欢,你不要强迫我,好不好?”
再次推开312时,冷沦靳感觉到了不对劲。
随手一搁的拍品图册被倚在茶水机边的橙毛翻得哗哗作响,门一打开,他开始控诉——
“好啊冷沦靳,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在里面寻欢作乐,跳舞跳得还认识兄弟几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