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对肖故说:“去问问他们‘狼’是什么,‘其他东西’又是什么,还有之前的‘那位大人’,语气随和一点,别把他们吓跑了,试试看能不能套出点线索。”
肖故一点头,态度和煦地走到那两个孩子跟前,蹲下身跟他们讲起话。
一路上,雷伯恩都异样地沉默,到了现在也没有一点说话的兴致,冷沦靳看着不远处的一大两小,说:“在牛棚底下躲了阵雨,委屈你了?”
雷伯恩一撩眼皮,给他了个不算友善的眼神,话里有话道:“不敢,我是公爵不是公主,比起淋成落汤鸡,临时充当牛的亲家也不是不行。”
冷沦靳哂了一下,递给他一块方帕:“擦擦吧。”
雷伯恩出来时穿了件黑毛呢外套,看料子和质感便价格不菲,冷沦靳走在他身侧,轻而易举就能看见他肩胛骨周围蹭上的一圈白石灰。
雷伯恩没接,顺着他手拧眉往后看了看,直接解了牛角扣,脱下外套扔进了拐角的垃圾箱。
他说:“脏了不用擦,我不要了。”
亚历山大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牙酸地问艾萨克:“你们首领在魔夜也这么……呃,豪放吗?不对不对,我这词儿是不是用错了,应该是……阔绰?不对不对,也不对……应该是……”
“腐败,糜烂,穷奢极欲,是吧?”艾萨克眼皮也没掀,“魔夜是血统区第一氏族集团,不光是政治上的执牛耳者,还是经济、文化、军事等各个方面的佼佼者,你觉得他会在乎?”
亚历山大素有耳闻,却是实打实地头一遭见到,暗中比较了一下自己的组织跟魔夜的差距,虽然不大,但是足够惊魂。
那垃圾桶里刚装进去的那件,能买下镇上好几家小破旅馆儿了!他能不能捡回来洗洗拿黑市上转卖?那不得发家了,谁还在诡谲待着啊!
莫奈无情打破了他的幻想,顺便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出息,你跟魔夜的差距是一件外套能消除的吗?”
冷雨下过,起了凉风,雷伯恩衣服带得寥寥,穿得也少,去了外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针织衫,站了不多会儿,鼻尖已经冻红了。
冷沦靳发现他有点怕冷,又习惯了不知死活地折腾自己,没等说什么,肖故已经从两个孩子那里小跑回来了。
他有些迟疑,看了看雷伯恩,冷沦靳打了个手势,示意直说。
肖故说:“弄清楚了,‘狼’应该是狼人,至于‘其他东西’,那小男孩和小女孩各执一词,有说是什么会狞笑的飞行者,有说是和蝙蝠一样的东西,听自己的父母说,那位大人来的时候,这些东西就会肆虐而出,天一黑他们就不能出门,所以只能在天还没黑的时候溜出来玩一会儿,不过两个孩子还小,他们也搞不清楚‘那位大人’指的到底是谁,但绝不是这儿的新领主,这里早就没人管了。”
“狼人……”冷沦靳看向雷伯恩,戏谑道,“看来涂钦先生惹过的仇人不少,这么远也能追过来。”
雷伯恩反问:“为什么不是你引过来的?秦山宴上你可是跟他们结了仇。”
冷沦靳:“我是为了谁?”
雷伯恩又挂上了以往“事不关己”的笑,或许是遭了报应,迎头吃了口冷风,呛得咳了好几声,他边咳嗽边耸了耸肩:“安克拉斯离狼人区那么近,这里常年无人占领,科瑞恩派几支小族过来巡视一下内情,为以后收入囊中作打算,怎么不会是这种可能?”
说话间,一对衣着相仿的男女擦肩路过,这儿的巷口很窄,挡风墙多使用白石灰和灰石块堆砌而成,他们一行人乌泱泱全聚在一起,那对男女又显然不愿多舌,从一侧的墙壁边勉强挤了过去。
雷伯恩没料到身后来人,还走得不声不响,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那两人都戴着宽檐软帽,他一时没看清脸。
天真的黑下来了,路灯亮了起来,因为材质很差不时发出即将报废的滋啦声,山那边隆隆几道惊雷,尤里扬起脸,鼻尖落了一片雨丝,小声提醒:“好像要下雨了。”
冷沦靳看了眼天,说:“得快点儿走,再晚就不止是当牛的亲戚了。”
夜里的雨,狂风怒号,雨势由小转大,不见止歇,小童蹲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往炉灶里又添了一斗煤,捂着脸,呛得满脸黑灰,原本点在窗角的小灯被漏雨的窗户弄灭了,他拎了盏煤油灯来,从微弱的光圈里向外望着这世界。
这是冷沦靳等人来的第二晚,已经是第三场雨,约莫也是今年最后一场。
雷伯恩披着毛毯,捂着一杯自制的咖啡,在窗边看雨,听到楼梯踩踏的声音,也不回头。
“听肖故说,你今晚没怎么吃东西。”冷沦靳在餐桌上放了一盘咖喱饭,添了句,“我跟店里要了材料,去厨房做的,之前做过几次,吃不死人。”
“冷沦先生亲自下厨,简直是我的荣幸。”雷伯恩似乎笑了一下,眼神却不动,“不过还是算了,我没胃口,浪费了你的好意。”
冷沦靳脱了外套,拖过一张椅子,起了瓶酒:“我怕你饿死在安克拉斯,你们魔夜的血族找我算账。”
“那不能够,必要时候我还有血可以吸呢,饿不死,要一命呜呼也是……”雷伯恩说着,欲盖弥彰地咽下了后半截。
冷沦靳补全了他的话:“也是我们先,对吧?”
雷伯恩装模作样地喝着咖啡,卖起了乖。
冷沦靳尝着涩口的酒,忽然问:“魔夜的雨有像今晚这么大过吗?”
“你这是在跟我伤怀往事?”雷伯恩故作惊讶地问,紧了紧溜肩的毛毯,说,“你没有见过吗?”
冷沦靳盯着他的背影,回答:“当然。”
雷伯恩不信:“瞎说,从你跟肖故暗度陈仓开始我就撤了魔夜的禁制,风云雨雪,你想看什么都有。从二月底到三月,雨应该见过好几场吧?”
“你开始撤离禁制是从我跟肖故见第一面起,我跟他的一举一动全在你的监视下,算什么暗度陈仓,涂钦先生抬举我们了。”冷沦靳撂了杯子,脸上正色起来。
然而雷伯恩却恰恰相反,他叹息一声,极不正经地说:“不能暗度陈仓,明里调情也不错啊。”
“调情?跟谁,跟你吗?”
雷伯恩将热气即将消散的咖啡咽进喉咙里,离开了窗边,走到冷沦靳对面,把咖啡杯放到了桌上,俯身看着他:“我哪符合靳先生的口味,您也吃不下我不是?”
忽然,冷沦靳攥住他要起身的手腕,起身,有些居高临下地说:“雷伯恩,你就是用这种法子哄得六楼那条鬣狗为你所用?你花言巧语惯了,给他吃过一口肉吗?”
雷伯恩挣了挣手腕,却只是懒洋洋做个样子,没真正挣开,他眼里沁了浓情蜜意,故作姿态地说:“啊,这是什么禁忌的话题,您这么问合适吗?”
冷沦靳清楚地知道蜜汁有毒,毒似砒霜跟鹤顶红,杀人于无形,不可沾染,否则后患无穷。
冷沦靳定了定神,嘴角擎着一丝嘲讽:“七情六欲跟人的吃喝拉撒一样,掉进土里就一了百了了,白天不问,晚上不提,等死了再谈还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