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把抱着的一摞文件在桌子上怼了怼,“月考成绩出来了,我来宣布一下。”
说起来,前一阵是考了个小试来着。牧后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随便写了四分之三左右就交卷了。
毕竟谁家正经大学还要月考?
几天一小试几月一大试的频率,让人总感觉还在高中,要么就是这玛丽苏小说的作者好像没上过大学,设定混乱得一塌糊涂。
说宣布成绩其实就是开班会,班主任老生常谈地强调了一通班风班纪,接着话锋一转,
“这次月考的题虽然非常难,时间也很紧张,但是还是有部分同学把大部分题都答上了啊,非常不错。”
班主任眼含赞赏地看看牧后,又看看坐在他前面的白昼。
“还有个好消息,专业第一在咱们班,而且他还是综合基础课的全校第一。”
“白昼同学。”
学生考得好班主任脸上也有光,班主任欣慰地含笑宣布出这个名字,“当然也有同学的分数咬得很近,希望白昼同学要不骄不躁再接再厉啊。”
看了一眼教室里的挂钟,班主任好像想起有什么事没做,嘱咐大家没课就留在教室,这把这节自习上完。他把成绩表贴在黑板上让大家自己去看,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的学生没了班主任镇压,一窝蜂地涌到讲台上。
当然,已经被当众宣布了成绩的白昼除外。
外围的学生抻着脖子也看不见成绩,干脆聚在一起闲聊起来。
“老师怎么不把成绩都念出来,还得下课自己看。”
“给考不好的留点面子。”
有人瞥一眼窗边自顾自读书的白昼,压低了声音,“话说那个白昼,是从别的班转过来的吧,难道是换了专业?刚来学校一个多月就能转专业,这家伙背后关系可不简单。”
“不简单什么啊,别脑补了,我听朋友说他在以前班里就是个受气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能有什么关系?”
“他昨天不是还当众顶撞裴先生,普通人可没这个胆。”
“你们别瞎猜了,他就是一贫困特招生,顶撞裴先生是因为什么?因为不认识呗。”
“贫困生啊,这就说通了,难怪考第一。”
“是啊,学校招他们上来就是为了提高平均成绩的,能考不好么。”
“贫困生的衣服上不都应该打着补丁么,白昼这衣服也没……?”
“你这是刻板印象,贫困生也不至于穿带补丁的衣服吧,没准他们穿衣服格外爱惜,穿不破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算不打补丁,衣服也不至于天天跟新的一样吧?”
最初说话那人疑惑道,“你看白昼那一身,定制称不上,但不像是街上随便捡来就穿的,配衣服的人肯定懂行。”
有人戳戳丁鹏程,“你不是八卦小王子吗,白昼以前到底什么样?”
丁鹏程座位就在白昼斜后方,昨天的舞会事件也在现场,自觉比别人知道的情报多,因此特地憋着劲没说话,就等着别人来问他呢。
“白昼啊,以我的观察和推测,他百分之百是贫困生。”丁鹏程作回忆状,“他刚来的时候穿的那件校服外套都洗褪色了。”
旁边人忙问,“那现在的?”
“现在的衣服都是别人给买……”
等下。丁鹏程兀地住了嘴。
说起来,上次牧后约他去中心商业街的时候白昼也在……衣服难不成都是牧后给买的?
平常也不见他们说话交流,两个人什么时候熟起来的?
丁鹏程在人堆中找见牧后,这才发觉自己同桌的状态竟然有些不对劲。
目光发怔,额角隐约有汗。
他拉住看完成绩、正要退出人群回到自己座位的牧后,“你怎么了?”
牧后对他尽力笑笑,“没事。”
这笑容实在勉强,夹杂着懊悔和隐隐的后怕。
丁鹏程看着自己同桌,暗暗皱眉——这家伙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损样,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牧后如此大受打击的样子。
该不会是考砸了吧?
“我自己调节一下心情就行了,别担心。”
牧后拍拍丁鹏程的手背,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他的十指缓缓插进头发里,一头微弯的黑发被压得四处翘起,目光呆滞地垂在桌面上。
完了,考砸了。
差点就考过了主角。
公布成绩时简直是他穿越后最紧张的一次。
反复确认过打印纸最上方的一行铅字,方方正正的写着“白昼”两个字后,牧后才算勉强松了一口气。
在那个光芒四射的名字下,第二名被隐藏在阴影中,鲜有人在意。
……这什么劳什子的贵族学院,教学质量也忒差劲了。
牧后忍不住想要唉声叹气。
算了,也别怨别人了。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对情节和质量的把控不够到位,对成绩的预期太过乐观。
所有行为都要控制在不起眼的范围内,否则怎么算称职的幕后黑手。引起的注意太多,今后的诸多行动也会受到限制。
想要考到中游,起码要摸一遍大部分——甚至全体同学的整体成绩,然后再根据调查出的成绩取一个中位数。
以这个分数当作标杆,加之以不超过上下两个σ的成绩浮动,才能保证自己泯然于众人。
现在想来,仅仅只是把试卷答四分之三这种行为简直是偷懒。
丁鹏程看着自己同桌神色恹恹地坐下,挠挠头,想去看成绩,但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去安慰一下。
正犹豫间,经常跟他一起打篮球的队友看完成绩出来了。
“不用挤进去了,我刚才帮你看了,第二十六名。”
跟他说话的人用胳膊肘拄了拄丁鹏程的腰,“你小子,考得还不错嘛。是不是自己偷偷学了?咱一块入选校队的几个兄弟可是一个进前五十的都没有。”
“真的?二十六啊。”
丁鹏程忍不住想要眉飞色舞,但想到自己同桌还难过着呢,自己可不好开心得这么明显,不仗义。
“没事的兄弟,一次两次考得不好正常,谁没有个发挥失常的时候?”
丁鹏程走过去,拍拍牧后的肩膀。
“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像不对,车到山前必有路……好像也不对,哎反正还有那么多次考试,下次加油,不要因为一次打击就灰心丧气嘛。”
“去打篮球?”
牧后摇头,“不了。这次考试失误太多,我需要独自反省一下,不能总偷懒下去。”
看来真是考的很烂了。丁鹏程心想。
话说他到底考了多少,伤心成这样?
牧后没作声。
“说嘛,”丁鹏程搡搡牧后,“我给你推荐补习班。”
“……”牧后遮遮掩掩地低声道,“第二。”
丁鹏程:“也不……什么?”
牧后立刻开始收拾书包,准备走人,“不跟你说了,我真是羞于见人……怎么能考第二呢。”
丁鹏程瞠目结舌,“不是你、你考第二还不满足啊?”
简直是倒反天罡了,自己一个第二十六名的人在这里安慰第二名?
丁鹏程还在愤愤时,教室突然比刚才更混乱了,不过此时的混乱包含着某种特征——这是靡怀烟出现在教室时必然会产生的那种混乱。
尊贵的f3不必亲自上前查询成绩,自然有人专门会为他准备好。
班长见到他出现,立刻屁颠屁颠地单独拿了一张成绩单给他。
这位生性散漫的贵族把手里的白纸从上往下看了一遍,在最后一排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惨了,我是倒数第一哎。”
嘴上说着惨了,表情却浑不在意。靡怀烟做作地拧起他那浅淡漂亮的眉,在白昼旁边坐下,“好在我认识第一名。好心的第一名,可以给我补习吗?”
白昼的目光从文字间落进书缝里,没有回应。
靡怀烟变本加厉靠得更近,双手像他习惯的那样捧上白昼的脸,强迫他的目光转过来,“帮帮我嘛,如果总这样,我回去是要被我家老爷子打断腿的。嗯?”
最后带着鼻音的“嗯?”甜腻软糯,常常是情侣间才会有的撒娇。
只是靡怀烟的身量比白昼高出不少,像这样倾斜着压迫过来,几乎让白昼喘息困难。
要去吗?一定要去吗?可以拒绝吗?
他不想答应,理由跟第一次拒绝了舞会的理由类似。
他不配,也畏惧,害怕被卷入麻烦。
只是这次不是舞会,论课业成绩他配辅导任何人。
不……不对。
他自己的想法不再重要。
白昼下意识想往牧后的方向看去,等待着他的指示。
可靡怀烟紧紧箍住了他的脖颈,让他的头部无法旋转分毫,只能僵硬地愣在这里,直视着靡怀烟可怜兮兮的浅色眼睛。
感受到手掌下白昼些微的挣动,靡怀烟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
“明明是我在问你……你想去看谁?”
白昼惊惊惶惶脱口而出,“我没有……”
眼睛是笑的,目光却已冷了下来。靡怀烟抬眼,沿着他用力的方向看去——
一个有些眼熟的学生。
靡怀烟微蹙起眉,在记忆中搜索了几秒才记起。
这不是昨天跟他跳过舞的侍应生么。
叫什么来着……什么后,牧后?记不太清了。好像是白昼的后桌。
侍应生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本来提上书包即将走出教室的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快步走了回来。
他有些尴尬地打量着两人,歉意地对靡怀烟摆手,接着对白昼小声道,“我是不是,呃,打扰到你们了?”
虽然是有意压低了音量,但这个距离靡怀烟又怎么可能听不清楚。
靡怀烟将拇指按在白昼微张的唇上,阻止他回答,自己微笑着对牧后道,“没什么打扰的,你想跟白昼说什么?”
牧后很是坦然地回答:“我就是想问问具体时间——白昼说周末帮我补习。”
靡怀烟还没做反应,旁边抱着篮球准备走的丁鹏程倒先呆住了。
丁鹏程:“……”我没听错吧?
你都考第二名了还补习个屁?
“果然你已经有约了,也是,第一名肯定很受欢迎。不过我也不想放弃难得的机会呢。”
靡怀烟苦恼地说,“你们的课加我一个好了,我可以替这位同学支付全部费用。当然,地点由我来选。”
“一起学习更有氛围不是吗?我们可以成立一个三人学习小组什么的。”
不是我说哥,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我还是很想说……跟他们一块你学得明白吗?
你和一个班级第一、一个班级第二组成的不是三人学习小组,是二对一帮扶小组吧?
丁鹏程忍不住吐槽,同时又有点期待。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可以参加?
比起倒数第一,他还是高贵的第二十六名呢。
旁边牧后当然注意到了丁鹏程暗搓搓的期待。
犹如大型犬叼着树枝跑来邀请你玩寻回游戏一样的眼神,实在很难忽视。
要把靡怀烟的三人学习小组扩充到四人么……
这念头一闪过就被牧后否决了。
算了吧。
万一,当然他是说万一。
万一在靡怀烟家发生什么不好控制的奇怪事件,还是不要让眼前这个无辜的家伙卷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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